王凌霄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生活,那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四合院,院墙全是泥土混谷草建筑,铸成一尺五宽、长两尺、厚一尺的土砖。屋顶上盖的是谷草或者麦草,都是厚厚的,所以它冬暖夏凉。晒坝很宽敞,是用三合土打成的,可供几家人晒谷物。
整个院坝住两大家人,我外婆住半边,另外半边是老家婆住的,她们家有三兄弟加一个小妹,所以又分成四家。堂屋由老家共享,里面有神龛,供祖宗牌位、香火,神龛高大,黑漆,镶有镂空雕,边缘漆成红色,平时无人问津,显得神秘、阴森。整个大院坝都不好玩,只有门口的龙门子外有一对石狮,还稍微好耍一点,寻觅多久发现一个好耍的东西,就是石磨,觉得它非常神奇,两个人品排在一起,手搭在一根横木上,把一个丁字形的木杆共同用力推,磨盘开始转动,觉得太好玩了,它就像神仙的法器,是我在梦里常常追求的玩具,它如魔术般在在施展各种各样的花样。
外婆家有一大青石磨,磨子分上下两扇,上扇的中间有一洞,要磨的东西就从这里进,它的旁边有有木柄,木柄上有一洞。下扇就固定在磨漕上,周围是青石砌成的石槽,还有一石嘴。最好玩的是从房梁上吊一较粗的麻索,一木头做横杠,麻索就套在两边的横杠上,横木可以供两个人同时推,一边一人,也可以一个人推。横杠上逗一长棍,成丁字形,木柄上有有隼铆,如鹰的长嘴,刚好戳在磨盘的洞里。两个人同时用力把磨盘推动,一人就把要磨的东西放进洞里,大概两三转就放一把,磨成的面就从两扇中间的缝中溢出来,磨完以后就用小扫把把面粉扫出来,经过磨嘴扫到盆里。小扫把是棕丝做的,棕丝是从棕榈树上剐下来的。我觉得神奇、好玩,只要大人一开始磨面我就要去帮推。但是我还够不着推杆,我就去放料,看人家很简单,我半天放不进去,总觉得磨盘转得飞快,不小心手就被打倒。
大人不要我碰青石磨。我趁大人不在时,悄悄地去推,垫一根木凳,站在凳子上,使出吃奶的劲,磨子纹丝不动。我把弟弟找来,他小我一岁,我兄弟俩站在木凳上,两人脸都挣红了,磨子终于转动起来。由于力气不够,我们需要鼓足使劲猛推,这下磨盘就动一下。最后掌握了一些诀窍,磨盘终于听话了,我们非常高兴地把空磨推得轰轰轰的响。然后在家里偷一把玉米塞进磨洞,看到玉米面粉出来,觉得好玩极了,也过了一把瘾。
但我闯祸了。原来磨盘的磨齿磨钝了,就对玉米等没有好的杀伤力,然后要请石匠用铁钻去錾。石匠说,整个尹家弯就数你们家的磨子难錾,这个青石是最坚硬的,每次都有换几根钢錾才打得下来。一扇磨盘有几百根石槽,要一条一条地去钻,把多余的石料锉掉,露出石菱,这样磨盘才能把玉米、黄豆等磨成粉。没有坚利的齿齿它就把玉米磨不成粉,磨出来的玉米、黄豆就成瓣瓣。我们推空磨就把它的齿齿磨光了,加速了它的衰老。
磨子不能有效工作,当然要追究原因。大家婆割猪草回来刚好看见我在磨槽边,她提供了我的可疑状况。经过她们分析,我的嫌疑最大。我经不住考问,只有竹筒子倒豆子,彻底交代,二弟也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问题清楚了,该我二舅出请石匠的钱。我二舅的黄荆条子非常成功的、有效的在我的屁股上留下几十条烙印。
我最喜欢握住横杠推磨,每次大人推磨我都要参与,她们总说我去搅骚。
可当我长到7、8岁能够独自推磨时,我的兴趣减退了,因为我没有耐力。
石磨在那些年是农村时时刻刻都离不开的,要经过它磨的东西太多,如小麦,经石磨磨成面粉后就可做成馍,做成挂面;玉米磨成面可做成馍,做成糊等。我最喜欢的是推黄豆,黄豆泡半天后捞出来,加上清水,用磨盘推。推黄豆是很讲究的,以青石磨为最好,它出的浆没有任何异味,豆浆甘甜可口。推的时候用力要均匀,不紧不慢,快了推出来的豆浆粗渣多,浆没有出尽,做出来的豆花不细腻,不化渣。所以我们家的大石磨在整个尹家弯都出名。
豆浆推出来后,倒入大锅里,猛火烧开。待泡子散尽,蔽火,把小半碗胆水放入后轻轻搅动。待胆水匀净地分布在豆浆里,盖上锅盖,两个小时后,用菜刀把它划成约三寸大的方块,大功告成。尹家弯吃豆腐特别讲究,把红辣椒在锅里炕脆、炕香,再把芝麻同样在锅里炕香,然后在石碓窝里用石棒舂细,辣椒面用菜籽油煎酥,装入一小碟里,放一小勺芝麻绒,一小撮盐,这三样是蘸豆腐的最佳搭档,绝配。那才是人间美味!我们家每次推豆花都要给老家婆端一碗,几家关系非常和睦。
我9岁时离开尹家弯,若干年来那种味道仍然使我口舌生津,难以忘怀,到处追寻那种味道,可惜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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