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金山上“马灯红”

——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勇敢地为红军带路的人

朱樊刚

地处夹金山南麓的四川省宝兴县硗碛藏族乡新寨子红军驿站旁，有一条小山沟，顺沟而上有一条被茂盛树木、丛生杂草掩隐下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站在小道入口抬头往上看，便能瞧见当年中央红军长征途中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夹金山高大、雄奇、险峻的部分身段。

夹金山的一角

而这条古往今来人迹罕至的小道入口，就是当年红军将士用生命和鲜血、理想和信念、战天和斗地的大无畏，换来胜利翻越夹金雪山的伟大壮举的起点。这里，也是雪山草地的起点，更是雪山丰碑的基础，还是文中主人公红军向导马登洪拥军迈步的地方……

因红军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长征数据库、四川长征干部学院雅安夹金山分院建设等工作需要之故，为尽可能地收集、挖掘、整理和展示英勇的红军将士翻越夹金山留下的革命壮举和动人故事，笔者三年来有幸多次拜访当年冒着被敌人追杀、被雪山吞噬危险，主动多次反复带领红军将士翻越夹金雪山的向导马登洪的儿子马文礼和孙女马花。

马文礼是一名从该县穆坪镇派出所民警岗位退休，已年逾七十的老人。马花则是宝兴县红色旅游发展集团一名兼职讲解员。通过在他们的家中，在红军长征翻越夹金纪念馆内，在夹金山红军小道的路上等的面谈和遗址遗迹现场交流，让我较为详细地了解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红军向导传奇的家庭故事。

故事还得从上世纪30年代中期说起。

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在毛泽东同志的正确领导下，经过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激战飞越岭、夜宿泡桐岗，过荥经、占天全、抵芦山、达宝兴。1935年6月中旬，鲜艳的红旗飘扬在夹金山下的誓师坪。

夹金山，又名甲几，意为又高又陡的山，当地早有名谣：“山离天三尺三，鸟儿飞不过，凡人不敢攀。要想翻过夹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间”“爬在九坳十三坡，鬼要拉住脚”……

从众多久为流传的民谣来看，从翻越雪山需要誓师、需要用战斗势态应对，可以想见当时的条件要战胜夹金山是异常艰难的。

    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对于不熟悉夹金山地理概况的中央红军来说，翻越雪山前的首要任务之一，必须找一些当地人了解情况，最好是有人做向导，但向导却并不好找。中央红军来时，村民们因受到持续反动宣传和威胁，都匆忙跑进了深山里，大家远远地在深山丛林中观察红军。

马文礼的父亲、马花的爷爷马登洪是硗碛藏乡原住民，家就在夹金山下，这里地荒人稀，方圆几公里内仅有十几户人家。他家没有土地，只能靠打猎为生。马登洪看到红军连着线不断前来，一直很有序，从未凌乱过。红军来夹金山村两天后的晚上，马登洪、莫日坚、杨茂才等胆子大点的年轻村民悄悄回村，发现这支部队同过去来了就要欺男霸女、烧杀抢劫的“匪兵”不一样，住宿不进老百姓的屋，对群众的柴火等物资不动分毫。红军取暖烤火的柴草，全部是自己动手打的。就算不得不用老百姓东西，每次都会写张条子说明清楚情况，并放上等价的钱币。马登洪等很感动，于是招呼村民，商量着陆续返回村子。红军也上来主动宣传，讲明红军是穷人的队伍，讲明穷人为什么穷、地主为什么富的道理。

红军向导马登洪

村子里的人们便相约先后回到了家，杀猪宰羊屠牦牛，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食物，做上可口的饭菜，主动招待红军，还积极为红军准备些粮食、糌粑、辣椒、烈酒、拐杖、猪膀胱装饮用水等翻山越岭行军的物资。

    当红军讲到需要向导引路时，马登洪这位穷苦的猎人主动站出来申请带路。在他带动和影响下，不断有当地群众自愿加入到主动带路的队伍里。

翻越夹金山前，中央红军在山脚下一个名叫扎角坝的地方召开誓师动员会。马登洪到现场发言，给红军讲解翻越雪山的注意事项：削根棍子当拐杖，慢步走，少说话，不能睡，不能坐下！

1935年6月12日，有了马登洪等当地群众的带路，中央红军先遣队首先开始了翻越夹金山的体验。

翻越夹金山，从新寨子沟开始出发，要经过头道水沟、二道水沟、筲箕窝、一直箭、五道拐、九坳十三坡等险关，最后才能到达山顶王母寨垭口等险关，距离逾15公里。先头部队一路走过，不断给后面的部队留下路标。当年的夹金山六月飞雪，红军翻越过山顶海拔4114米的王母寨垭口后，面对的是更艰险的大雪塘——积雪有几十米甚至上百米深，必须沿着少数露出雪堆的石头小心前行，这些石头就是路标。否则，会有掉入大雪塘牺牲的危险。

夹金山山顶王母寨垭口

中央红军主力翻越夹金山前后用了7天时间，这期间，马登洪及家人多次往返，带领红军翻越夹金山。当他和红军分别时，红军给他们一些生活用品和钱币。随后，红军了解到这位猎人还没有自己的汉文名字，一位带队的红军负责人看着红军战士刚送给他的马灯，于是脱口而出说：“你就叫马灯红吧。”大意是：一盏马灯发出的希望之光，照亮人民群众在黑暗中前行的道路。马文礼的父亲就改名为：马登洪。从此，马文礼的父亲有了这个好听的名字。他们一家，也从此开启了世代姓马的历史，至今沿用到了祖孙四代。时间一长，祖上的藏族名字反而不太记得起来了。

红军走后，四川军阀和当地土豪劣绅对凡是与红军有过关系的人进行全面“清剿”。得到消息后，马登洪藏好唯一的财产——一个火塘铁架后就带领家人沿着红军走过的路线翻越夹金山逃到小金县。这一走，离开宝兴就是十数年。听说给当地头人做长工可以躲避追查，于是马登洪便带着家人给小金县的一位头人做长工。一家人忍辱住在头人的一个简单清理后的破烂空猪圈里。马文礼本人就在这里出生的。

自从背井离乡逃出来后，马登洪时时刻刻都在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盼望能早日重新回到自己的老家生活。

这一天，说长也长，十数年；说短也短，仿佛一场恶梦。而幸福生活在期盼中不经意间来到了。

新中国成立后，马登洪第一时间迅速带领妻儿老小，带上红军送的马灯，日夜兼程再次翻越夹金山，回到阔别十余年的硗碛藏乡夹金山下的老家。所不同的是，上次翻越夹金山时，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中逃跑的。而这次翻越夹金山，是正大光明、心底敞亮、充满喜悦、高高兴兴举家回迁的。他们回家之后，还“意外”分到了房子、土地和一头牦牛，从此过上了安安稳稳的日子。

每次看到马灯，马登洪总是心潮起伏：一家人能有现在的好日子，真是靠了这盏马灯发出的希望之光，引着我们走出了黑暗，迈向了光明。

1949年，马文礼出生了。马登洪给自己儿子取名为“上坤”（藏语音译，意为：勇敢）。在马文礼的成长过程中，马登洪无数次告诉儿子：红军队伍纪律十分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还经常接济穷苦人家。即使确有需要，在老百姓的地里摘了菜等东西，都要把钱留在显眼的地方。他教育自己的子女，一定要记住：今天光明的好日子都是当年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将士用生命和鲜血照亮的，千万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千万要坚定地拥护中国共产党，永远跟党走。

马文礼牢记了父亲的话，长大后先是应征入伍入党，因表现突出转业做人民警察，競競业业几十年，还曾长期担任县城派出所所长，直到2009年光荣退休。

他不仅牢记了父亲的话，而且把父亲的话作为家训传递给了子女。

如今，当年贫穷落后的硗碛早已被命名为革命老区，列入重点扶贫开发区域。经过国家的政策倾斜，资金、项目支持，群众的协手同心和辛勤耕耘，夹金山下的硗碛藏乡早已通过以大力改善交通状况，强力发展红色旅游、生态旅游、观光农业和种养殖业等，全力推进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而走上了富裕路。现在，这里有国道351线、省道210线穿境而过；这里早就推广实施了九年制一贯制教育和双语教学、远程教学、科普推广，藏乡民众基本实现了人人能耍微信、玩抖音、刷快手、建公众号、网上购销产品……现在，这里山清水秀，牛羊满山，景点遍布，游人如织。家家早有了小车，处处可见独具特色藏家小楼。早在十多年前，硗碛藏乡就被国家民政部授予“少数民族乡之花”而享誉全国。

硗碛藏乡风光 

尽管如今的快乐日子可以有花样翻新的各种各样的过法，但马文礼和家人们生活、工作之余的最爱，依旧是做红色文化传播的自愿者。他们一家老小总是主动或应邀积极向县内外中小学生，向四川长征干部学院雅安夹金山分院的学员，向开展党性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的各级各界人士，向新华社记者、中央电台记者等媒体人，向八方来客义务讲解红色故事和今昔感悟。他们究竟宣讲了多少场次，已无法计算。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就是通过一直坚持义务讲解，能让大家不断理解和明白：从长征，从夹金山……一路走来的红色政权来之不易，红色基因需要每一代人共同宏扬和传承。唯有这样，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才会长长久久，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才能最终实现！

作者单位：【中共宝兴县委党史研究室（宝兴县地方志编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