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的记忆

——纪念成渝铁路建成通车70周年

刘德元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内江人,又在内江市史志研究室工作多年,我想,是不是应该为内江人民写点什么?于是,我想到了位于内江市梅家山上的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

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

5月的一天,风和日丽,初夏的凉风掠过沱江,水波荡漾。我与一位摄影界的朋友一起来到内江梅家山上。我们曾无数次来到这里,奇怪的是,这次却有不一样的感觉。从梅山公园西侧拾级而上,在内江市中区文化馆与公园之间,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和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堂就坐落在那里;阳光下,我们发现有蜻蜓在翻飞,这在初夏的川南内江似乎少见。静坐石凳,环顾四周,穿过时光隧道,我们同纪念碑和纪念堂分别握手,温言软语地问询:70年了,那些筑路的民工还好吗?

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堂

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堂为砖石木混合结构,坐北朝南,平面呈“工”字形布局,仿苏式建筑风格,设前厅、侧室、门楼、大厅及舞台,建筑面积833平方米。透过堂内陈设的那些简陋的筑路工具和部分泛黄的文字资料,仍能依稀感受到历史沧桑。移步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两地相距数十米,树木葳蕤、花香满径,5月的阳光下,纪念碑更显肃穆庄严。纪念碑碑高14米,黄砂石质,碑分四级,一、二、三级为正方形,转角为八棱柱形,依次叠收;第四级为长方形柱体,正、背面均隶书阴刻“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第二级碑身刻有毛泽东亲笔题词“庆贺成渝铁路通车,继续努力修筑天成路”,时间是1954年7月1日。抬起头来,粗砺的黄砂石碑身在岁月流逝中变得有些斑驳,朋友忙着围着碑身拍照,我却不停地仰观碑顶,特别是毛泽东主席亲笔题词的擘窠大字,一次次拨动我的思绪,让人浮想联翩。

今年既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也是成渝铁路建成通车70周年。为写好这篇文章,我也去有关部门查过一些资料、看过一些关于成渝铁路建设的视频。成渝铁路正式开工建设是1950年6月15日,1952年7月1日全线通车。关于成渝铁路的修建,说来话长,让人唏嘘。地理上而言,四川自成一个世界,四周山峦包围中央的盆地,过去全靠崎岖难行的山径栈道,与中国北部、南部和东部地区联络。清末民初,西学东渐,交通建设的风从北方刮向西南。从清朝末年到民国时期,西南人民盼望修路盼了近半个世纪——那是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四川总督锡良上书朝廷奏请自办川汉铁路,按规划,成渝铁路为其西段。那时,川蜀民众闻讯,群情激昂,踊跃认股。从1905年至1911年,清政府在全川共收集股银189万两,折合大米约30亿斤。到宣统三年(1911)五月,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却突然宣布“铁路国有”,向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借款筑路,出卖路权,激起民愤,掀起以四川省会成都为中心的全川保路风潮,并迅速漫延成为辛亥革命的导火索。辛亥革命失败后,祖国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漫漫长夜,何谈铁路,何谈铁路国有?民国二十五年(1936),国民政府号称“川政统一”,提出重修成渝铁路。但从1936年到1949年,成渝铁路线的标志仅仅是挂在国民政府“成渝铁路工程局”墙上的一张地图虚线而已。

1952年7月1日,成渝铁路(重庆)通车典礼上,铁道部部长滕代远(前排居中者)剪彩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后,二野大军进军西南,长江与嘉陵江汇流处,烟波浩渺,水天一色,这时站在军舰甲板上的两个人被江风吹得衣袂飘飘;山城重庆,烟锁重楼。这两个人便是时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书记、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南军区政委的邓小平和时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二书记、西南军政委员会主席的刘伯承。他们在军舰上指点山城,提出“四川解放了,要先修成渝铁路”以实现四川人民40年的愿望,并带动和恢复四川的国民经济。二人的联名报告很快得到中央批准。

邓小平、贺龙等中共中央西南局、西南军政委员会领导同志筹划成渝铁路建设

1950年6月12日,西南铁路工程局组建。6月15日,成渝铁路开工典礼在重庆举行,邓小平作讲话,贺龙将一面绣有“开路先锋”的锦旗授予军工一总队。当日,西南铁路工程局职工高举“开路先锋”旗帜,3万余名军工分别赶赴各自指定的筑路工地,掀开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大工程——成渝铁路的修建。

民工们浩浩荡荡开进施工场地

1950年10月,中国抗美援朝出国参战。在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和抗美援朝三项任务的叠加重压下,成渝铁路的修建并没受到影响。但也不否认,这是一项充满各种艰难险阻的铁路工程。比如从地形上说,四川是一个盆地,从成都到重庆,绵延起伏的川中丘陵,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和深谷河流,这给成渝铁路的修建带来巨大障碍和阻力。从时间上说,1950年,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举,还面临西方国家的封锁禁运,要修铁路谈何容易;特别是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从另一方面增加了铁路修建的难度。从设备上说,当时的筑路工人没有大型机械化设备,一切都只能靠双手进行。从安全上说,据筑路工人回忆,当时正值剿匪时期,工人们在修路过程中还需时刻提防土匪袭击,铁路工程技术人员需时刻有战士护送。

然而,困难吓不倒英雄汉。关于钢轨的难题,作为当年唯一具有钢轨生产能力的第29兵工厂(现重庆钢铁厂)接到任务后,夜以继日,攻坚克难,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内就成功轧制出新中国第一根钢轨。鞍钢的钢锭、上海的钢梁、武汉的机车,源源不断经长江运到重庆,或溯水沱江进入内江地段。铁轨、螺丝钉、炸药、水泥等材料,全部自制。筑路中就地取石,全线43座隧道中,新中国成立后新建28座隧道边墙全为石砌,隧道拱圈有23座是石拱;新建桥涵圬工总量40.2万立方米,其中各种料石、片石、卵石及碎石等石砌圬工占60%以上,混凝土只占8.6%,全线设计建造石拱桥827座。

铁路工人在枕木上铺设铁轨

作为铁路必备的枕木,更没有难倒四川人民。全线所需枕木,由西南铁路工程委员会主任委员李达,专门主持召开“枕木会议”;山上的树木不够标准,全川人民就踊跃捐献,有人将修新房娶媳妇的干木料捐出来,有人将珍藏多年的樟木、楠木捐出来,还有的老人甚至将自己做寿材的棺木也捐了,累计制成19.2万根枕木。

10万筑路大军在缺乏机械设备的困难条件下,“三块石头支口锅,帐篷搭在山窝窝”,凭着铁锤、钢钎、扁担、竹筐和鸡公车等简陋工具,以每天超5000米的速度向前推进。那种战斗场面,我们可以通过视频、文字以及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堂内陈设的文物看到,历久弥新。特别是朝鲜战争爆发后,筑路军人全部北调参加抗美援朝;他们留下的任务,由沿线的农民工接替。分散在500公里线路上的10万民工如何管理?更不要说其中还混迹着土匪、特务以及对新中国不满的极端分子等敌对势力。铁路建设还能顺利推进吗?“许多的困难问题,必须要以为人民服务的精神,逐步地求得解决。”各级领导干部遵照邓小平在铁路开工典礼上的讲话,将党的政策贯彻到群众之中;加上四川人民的修路积极性空前高涨,在当时条件极其艰难的情况下,硬是将铁路路基一米一米地向前推进。饭不够吃,干部先放下碗;工棚地下回潮,干部把稻草让给民工多铺些;发生塌方,干部让民工先出洞口,自己最后出来……好的干部带出好的筑路队伍。尤其是隧道放炮后,硝烟弥漫,干部首先冲进去,工人步步紧跟。

据当年参加筑路的民工回忆:“那时抗美援朝,别人捐飞机大炮,我们没钱,只有加快施工,劳动报国。大家约定下班后义务加班半小时,届时班头吼一声捐献飞机大炮的时候到了,我们就不仅不休息,反而干得更卖力,工效比正常上班提高两倍。”这就是成渝铁路精神。成渝铁路在施工中,共完成土石方4211万立方米,挡土墙、护坡24.82万立方米;大桥7座,中桥77座,铁路公路立交桥11座,小桥涵渠1548座,隧道43座6445米。成渝铁路建设中,两年工期涌现出劳动模范24000多人,因公死亡100人,伤残108人。

筑路一总队扛着锦旗,开赴筑路工地

成渝铁路是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是第一条完全由中国人自己设计施工、完全用国产材料建成的铁路。旧中国40年办不成的事,新中国两年时间就办成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1952年7月1日,成渝铁路举行通车典礼,由重庆至成都、成都至重庆两列列车对开在内江交汇。在内江站(今内江东站),上万人站在铁路沿线迎接列车缓缓驶进内江;在成都北站,8万多人从成都火车北站广场排到人民北路,万人空巷;火车汽笛响起时,人群欢声雷动,场面之壮观,不少人喜极而泣。

内江市民和解放军战士汇集到成渝铁路边观看彩车通过情景

为纪念修筑成渝铁路10万民工大军的历史功绩,缅怀在筑路中献身的民工英雄,1952年9月16日,中央人民政府铁道部西南铁路工程局决定在内江梅家山修建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堂,次年春又在纪念堂前40米处修建了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

鲜花盛开的5月,微风和煦,我在纪念碑前与它相视而语,任由思绪翻飞。朋友“咔咔”的快门摁个不停,一辆货运列车从山下驶过,一声汽笛长鸣,仿佛是那辆来自1952年的列车,依然满载回忆地穿行在巴蜀大地。朋友翻出从成都市人民公园拍摄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照片让我仔细端详。从形制上看,内江的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与成都市人民公园屹立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大体相似,这是历史的安排,也是匠心的巧合;它们遥相呼应,记载了四川人民保路、筑路的历史风云和不朽功绩,成为光照后世的精神丰碑,同时也印证了毛泽东主席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做的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中的一句话:“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我们说,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回首成渝铁路的修建,那段激情燃烧的奋斗往事,蕴含着奋进的智慧和力量,激励我们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持续奋斗、顽强奋斗,再攀高峰、再创奇迹。

注

[1]文字及数据资料来源于《内江地区交通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和网络媒体。

[2]图片资料来源于内江市档案馆、内江市东兴区档案馆。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刘德元(中共内江市委党史地方志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