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蔡长风二三事

蔡 玲

蔡长风将军

1949年4—5月,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一举解放南京攻克上海,时任三野供给部长的蔡长风奉三野首长陈毅、粟裕之命收缴和看管美蒋、“国军”及上海大资本家、企业家逃奔台湾遗留上海的全部物资,除军事装备、武器、弹药、车辆等重大件外,各种金砖、金条、金锭,珍珠、翡翠、宝石、玉器,罕见文物字画、名贵文房四宝,虎皮、豹皮,高档绫罗绸缎以及瑞士劳力士金表、欧米加金表、金怀表,德国军用高倍望远镜、高档照相机,美国派克金笔……等各种小件都随便堆在上海苏州河北岸几个仓库泥地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值钱东西,无奇不有。战事吃紧,一开始也没来得及登记,趁没人随便捡一样揣兜易如反掌,但父亲及所有负责此项工作的部下全都视这些宝物如粪土,看都不看一眼。一样不缺,分文不少。威武不屈,富贵不移。这就是我们的人民军队。

1949年底, 蔡长风被任命为解放军第十兵团后勤部部长,任务是攻占金门,解放台湾

1950年,蔡长风(笫十兵团后勤部部长)邓宛如(十兵团后勤部政治部人事处组织干事)夫妇于福州留影

战争年代,部队时常战斗、行军、转移,事关部队生存的钱财怎么携带是个大问题。纸币不便携带且经常贬值,保值的就是金子。这些金子,有些是爱国华侨捐赠。这是全体官兵的命,怎么带?父亲想出一个办法,把这些并不多但等同部队生命的碎金块,与杂粮混装在几条米袋子里,由自己和专门的几个负责干部背,有时干脆就缝在这几个干部的裤腰里,人在金在,等于把部队官兵的性命系在腰上。自己牺牲了,部队收尸时还可从尸身腰上找到。那时,父亲他们把这些金子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命可丢这些金子不能丢!

1951年,本文作者蔡玲(右)与父亲蔡长风、大弟和平摄于福州

万未想到,舍命护金却蒙冤受屈。1951年,时任解放军第十兵团(任务是解放台湾)后勤部部长的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被打成“大老虎”,罪名是“私分黄金”。当年8岁的我及两个弟弟亲历了新中国成立后我党第一场政治运动。母亲被停职,勒令揭发交待,站稳立场,划清界线。我们3个小孩被吓得哇哇哭。当然,工作组在家中什么也没抄出来,全部是当时实行供给制公家发的旧衣物及我们3个小孩的旧衣服。内查外调,后来给关押半年多的父亲平反。

1952年,父亲调任刚成立的中国海军(当时称华东海军)后勤部部长,我们一家6口连带全部家当也就乘坐一辆吉普从福州前往上海。送行的官兵说:“谁说蔡部长是大老虎?有啥?看看,一家子也就一吉普!”

父亲曾是全国政协特邀委员,一次开会,因父亲“靠边”(不在职)不派车,父亲打算步行去,可能考虑到父亲已经七八十岁,心一软最后还是派了一辆老旧吉普。父亲的部下纷纷为“老部长”抱打不平,父亲说:“红军靠两条腿走了二万五千里,八路军新四军的两条腿赛过了日本鬼子的汽车,总司令朱德抗战八年一直都没得车坐,骑马指挥打败了小日本,毛主席在延安也是骑马,今天我还有个车坐,很好了!”父亲欣然登上老旧车赴会。

早在1947年1月,时任华东野战军供给部长的父亲,部队就给他配了一辆缴获的性能极好的美军吉普,专为父亲开车的是一位投诚的周姓国民党司机。一次父亲带着警卫员、通讯员乘车执行任务,一架美蒋飞机低空飞行照准了父亲乘坐的这辆吉普低空投弹扫射,持续的子弹把车前盖板打成蜂窝,一个个炸弹前后左右就在身边爆炸,真的就跟好来坞大片飞机低空追打汽车的镜头一样!这位国民党司机技术真是高超,在毫无隐蔽的空旷地带巧妙驾驶,忽停忽驶,忽进忽退,忽左忽右,与追打敌机周旋躲过一劫。类似这样真实的枪林弹雨,“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父亲亲历了不是三次五次,都是以完成任务为重,没有一次怕丢命。

上世纪50年代,解放军除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后勤部外,还有总财务部,4部同级。海军同此,除海军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外,还有海军财务部,4部同级。

1956年,父亲由华东海军后勤部部长调任海军财务部部长。1958年,海军财务部与海军后勤部合并,统称海军后勤部,父亲改任海军后勤部副部长。

1956年, 蔡长风任海军财务部部长着海军少将夏常服摄于北京

父亲对自己的待遇、级别升降、职务正副等名利从不计较,一切以工作需要和部队发展为重。人称: 蔡部长“官越当越小,钱越拿越少”!我觉得父亲很亏。又不是爸爸没本事!战争年代爸爸一直凭能力升迁很快!这下不升反降,25年职级未动!他说:“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我身边那么多战友 ,他们连鬼子投降抗战胜利,新中国成立都没看到就牺牲了,我是幸存者,可以了!”父亲牢记他在八路军、新四军和华东野战军和第三野战军时的司令陈毅元帅的教导:“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父亲一生未为自己的待遇提过什么。

1959年国庆十周年, 蔡长风在人民大会堂参加完将军大合唱后,在人大会堂前留影

蔡长风邓宛如夫妇 “文革”末期合影

父亲离休后,我们家很快搬出海军大院。公家为父亲在与钓鱼台国宾馆西墙一墙之隔的海军钓鱼台干休所、玉渊潭湖边树林中专门建了一栋独院小楼,坏境极好,与海军总医院紧邻,看病非常方便,父亲不去,说我已离职,而选住当时交通不便环境一般的普通干休所大楼。

父亲于2001年1月28日去世。2月9日,北京寒风刺骨,异常清冷。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刘华清、张震等领导亲临八宝山参加父亲告别式。当天数千送行群众手持鲜花,井然有序地在寒风中站立近二个小时。为父亲自愿送行的人员之多,让八宝山革命公墓的工作人员震撼,没想到一个海军后勤部离休顾问,会有这么多人来送行,准备工作始料不及,停车场爆满,许多车辆只好停在长安街往西延伸的复兴路上,警方不得不临时紧急增加警力和增派交警。

2001年2月9日,前军委副主席刘华清参加 蔡长风告别式慰 问作者母亲 邓宛如

2001年2月9日,前军委副主席张震 参加蔡长风告别 式慰问作者母亲 邓宛如

外经贸部副部长陈健、乌兰木伦与海军一点关系都没有,也给妈妈打来慰问电话,称当天开会不能送行,指派秘书和我工作单位(外经贸部国外经济合作司)办公室主任携花圈赶赴八宝山代为送行。外经贸部多个司局机构发来唁电。

外经贸部前副部长乌兰木伦(前排右二戴帽者)、前办公厅主任郭宏儒(前排右一) 接见外宾(前右侧身者为本文作者蔡玲)

父亲参加革命75年,从事后勤70年,从1940年任八路军115师教导5旅供给部部长,至2001年去世,当后勤部长60年。临了,家里一根公家针没有,自己睡觉的枕头补丁落补丁!爸爸毕生公私分明,两袖清风!

送别式上,数千人排队向爸爸三鞠躬,仪式持续几小时。八宝山工作人员称: 这种情况少有。官兵送给爸爸的挽联是:

经百战一身正气不计名利

理千金两袖清风高风亮节

蔡长风将军永垂不朽!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这八个字,正是爸爸一生人格的写照!

亲爱的爸爸,我们永远怀念您!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蔡 玲【先后在装甲兵坦克第二师、坦克第六师、冶金工业部情报研究所、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外资委、国家经贸部、外经贸部、商务部工作。在地方工作期间,曾几次在中国驻外使馆常驻,历任三秘、二秘、一秘。2010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