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阜区送来的甘露

蔡长风

党中央为刘少奇同志平反昭雪的消息传来,我夜不能寐,他关心我们八路军115师教导第五旅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江苏盐城泰山庙藏经楼刘少奇政委卧室

1940年前,我们“教五旅”驻在山东临沂、郯城地区。1941年1月7日,新四军9000余人向北转移时,在皖南泾县茂林一带遭到8万国民党军队的伏击,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正在这时,我们旅奉命往南挺进,去支援新四军。经过几天的急行军,部队冒着严寒冰雪,穿过陇海路,跨越六塘河,来到洪泽湖东面的高良涧、蒋坝。“皖南事变”后,党中央任命刘少奇同志为新四军政委,陈毅同志为代军长,局势已稳定下来。我们旅也回师于六塘河北岸钱家集驻防待命。

江苏盐城泰山庙藏经楼。1941年1月,皖南事变发生后重建后的新四军军长陈毅、政委刘少奇办公及住宿地。图为2021年4月9日,蔡长风女儿蔡玲在藏经楼前留影

我们旅在六塘河住了一段时间,遵照党中央决定,留下开展淮海区工作,由八路军115师教导五旅改为新四军直属独立旅。由于初到这里,人地两生,再加上当地社会情况复杂,土匪猖獗,“白狗”横行,老百姓生活很苦。当时,我是旅的供给部长,虽想了许多办法,部队给养仍很困难。时已寒冬腊月,粮草被服还没有着落。有些战士军鞋磨破了,无法换新,只好光着脚在泥潭上走路。看到这情景,我心里非常难过。

位于江苏省宿迁市爱园镇原新四军独立旅旅部旧址的蔡长风将军铜像

新四军独立旅供给部部长(1940.12-1942.12)蔡长风

正当我犯愁时,一天,旅的领导同志告诉我说,少奇政委和陈毅代军长来电报发给我们经费,叫我赶快到军部去领。我一听,既高兴又不安。高兴的是,新四军首长对我们这么关心;不安的是,新四军首长已拨了几回经费了,他们也不富裕呀!怀着这种心情,我又一次来到盐阜区新四军军部驻地。一进门,看见陈毅军长坐在办公桌前写东西。陈军长和我已熟悉了,一见面就打招呼说:“你又来了。”坐在陈代军长对面的,是一位眉清目秀、风度俨若书生的中年人。陈代军长向我介绍说:“这是少奇政委。”少奇同志微笑着向我点点头。接着,陈代军长把我介绍给少奇同志,风趣地说:“这就是八路军教五旅的供给部长,现在新四军独立旅的‘财神爷’,又来要钱啦。”少奇同志听完,一边跟我握手,一边说:“好!好!新四军、八路军是一家人,都是红军,都是党的武装。”随后,问了我们旅到新区工作是否顺利,同志们身体怎么样,生活习惯不习惯?我就把情况简略地作了汇报。少奇同志很注意党和军队的内部团结。他曾教育党员、干部以党的事业为重,不管是哪个山头的,都要团结起来,行动上要互相配合,生活上要同甘共苦;强调团结搞好了,才能在敌后战胜敌、伪、顽,取得武装斗争的胜利。由于我们旅刚从山东八路军过来,所以少奇同志更加注意这个问题。他讲完后,陈军长对我说:“你们的困难,少奇同志和我反复研究过,决定再批给你们一些经费。有龙床一起睡,有稀饭一块喝嘛。”听了少奇同志和陈毅同志的亲切谈话,我很感动。谈过话,我就到军部供给部领了3万元法币。

江苏盐城泰山庙藏经楼内陈毅军长、刘少奇政委的办公桌。1941年1月,蔡长风将军在这里见到陈毅军长和少奇政委,少奇政委特批给刚从八路军115师教导5旅转为新四军独立旅,处于极端困境中的独立旅3万法币

当我把这些钱领回来之后,同志们非常高兴,深感革命大家庭的温暖。这笔经费,使我们在这里开展工作,具备了一定的物质基础。我们买了棉花,自己纺纱织布,全旅同志穿上了草绿色的军装。旅党委又组织部队边开展新区工作,边发展生产。经过同志们的努力和当地群众的帮助,全旅3000多人的穿衣、吃饭问题基本解决了。这样,我们就在淮海区牢牢地扎下了根。

供给部的半间屋子(对面半间是卫生部),4张旧木桌分属于供给部军实、粮秝、财务和管理4科。80年前,蔡长风将军就是在财务科的这张桌子上领了陈毅军长、少奇政委特批的3万法币救命钱

随着形势发展,新四军的队伍不断扩大,这对稳定整个华中局势起到了促进作用。华中局势稳定后,党中央调少奇同志到延安去。1942年5月的一天,旅领导告诉我,胡服(即少奇同志)同志要到淮海区来检查工作,叫我准备一下他的食宿。我接到这个通知后就想,眼下部队的生活再不像初来时那样艰苦了,这回要好好招待他一下。少奇同志看到我们旅现在的生活情况,一定会很高兴。

新四军军部供给部一角

第二天,少奇同志来了,他身上穿一套深灰色的衣服,脚穿一双布鞋,在旅领导同志陪同下,来到我们供给部驻地。少奇同志一见到我,就亲切地说:“我们又见面了。上次军部批给你们的经费,就是你去要的嘛,来到新区,你们渡过了这个难关可不容易呀。”他说话声音不大,边说边看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搞得整整齐齐的房子,又问:“这里是你们哪个单位住的?”我说:“这是旅供给部住的,地名叫周家集。”少奇同志说:“我早就听陈毅同志说,你们这里的工作搞得很好。今天来一看,果然不错,环境改变了,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他和我们像拉家常一样地随便谈着,十分亲切。

新四军臂章(2021年4月9日蔡玲摄于江苏盐城新四军重建军部旧址)

新四军臂章及外出证(2021年4月9日蔡玲摄于江苏盐城新四军重建军部旧址)

开饭时候到了,旅领导同志陪少奇同志就席。当供给部贸易股长和炊事员把炒青椒、红烧鱼、粉条拌黄瓜等菜端到桌上时,少奇同志边吃边夸奖说:“在盐阜区能办出这几样菜,是很难得的。”我向少奇同志汇报说:“这些菜大部分是部队自己生产的,有些是派人到街上买来的。”少奇同志在饭桌上给我们谈起当时的形势,从“皖南事变”的教训,谈到盐阜区军民的生活情况,还向旅领导同志询问了“教五旅”人员、枪支弹药的具体数字。少奇同志特别指出:要继续坚持淮海区斗争,扩大武装力量,“你们过去在山东,是在山沟沟里打仗;现在驻在平原,是在平地打仗。你们在这里要继续扩大兵员,同时要把群众基础扎牢。‘教五旅’的同志说自己是小弟弟,再过一些时候,你们就会变成大哥哥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新四军重建纪念塔,张爱萍敬题

2021年4月9日,蔡长风女儿蔡玲在江苏省盐城市新四军军部重建纪念塔留影

2021年4月9日,蔡长风女儿蔡玲在江苏盐城泰山庙新四军重建军部旧址留影

吃完饭,少奇同志提出要到外边转一转。我们就陪他看了自己办起的“部队合作社”。少奇同志看到里面摆着油墨、纸张、牙刷、牙膏、针线、鞋袜、脸盆、毛巾等日用品,连连赞不绝口。的确,我们从八路军115师来到这里,在新四军首长的关怀下,度过了重重困难,不仅解决了部队穿衣吃饭问题,干部、战士的必需品也蛮丰富多彩。供给部开始搞了个“随营商店”,用箱子装着日用品送到战士手里。后来,随着部队生活的改善,进的货也多了,就筹办了这个“部队合作社”。少奇同志站在柜台前数着货色品种,表示十分满意。当他知道这个“合作社”是供给部筹办的时,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对嘛,部队供给部就是要为部队服务嘛。如果我们新四军、八路军部队都有这么一个合作社,就算大改善了。”

2021年4月9日,蔡长风女儿蔡玲在重建后的新四军军部供给部(门右侧)和卫生部(门左侧)前留影

2021年4月9日,蔡长风女儿蔡玲站在80年前新四军军部供给部门前,心潮翻涌

从“部队合作社”出来,少奇同志在门口和我握手告别。当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时,心里默默念叨:少奇同志,是您代表党在盐阜区洒下甘露,使原八路军教五旅、后“新四军独立旅”这棵新苗,在风雨中茁状成长!

左图为蔡长风将军1988年荣获国家颁发的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编号 A 0317),与夫人邓宛如在家中合影;右图为青年邓宛如

我们不辜负您的期望!

解放战争时期,山东农家小院华东野战军后方留守处。土墙上掛着辣椒串和玉米棒,邓宛如居中抱着儿子和平,女儿蔡玲侧身坐在前边小凳

左图为战争年代,蔡长风、邓宛如夫妇与女儿蔡玲、儿子和平合影;右图为战争年代,邓宛如与女儿蔡玲、儿子和平在一起

(本文原载1980年5月15日《解放军报》,蔡长风女儿蔡玲提供“方志四川”发布)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蔡长风(1910年生,海军少将,国家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获得者,2001年1月去世)

供图:蔡 玲( 蔡长风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