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南溪志愿军战士阚文高回忆录

黄学清

“现在的年青人参军安逸得很!在部队的生活待遇好,义务兵每月有津贴,退役后还发放退役金,在同等条件下找工作,比没有当过兵社会青年优先,而且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2020年10月23日上午,正在黄山书屋的电视机前观看“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现场直播的中国军工泰斗刘鼎家族侄子、南溪区南溪街道茶花二组志愿军战士阚文高,满怀喜悦之情对笔者说道。

趁阚文高老人观看完电视直播意犹未尽时,我采访了他当年参加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一些所见所闻。

一向为人低调、和蔼待人的志愿军战士阚文高,听说我要采访他当兵的经历时却避而不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保家卫国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在我和大家的再三恳求下,阚文高终于开启了尘封在脑海里70年的记忆闸门。

南溪志愿军战士阚文高在南溪区黄山书屋留影(作者 供图)

阚文高看了一下围在身边的几位中年人,兴致勃勃地对大家说道:“像你们这些出生在50、60年代的中年人,对当时响彻大江南北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口号,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过,我们当娃儿的时候,还用废纸折成三角形的纸牌来玩游戏,每张纸牌上用毛笔写上一个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每个字写在4张纸牌上,共32张。”旁边一位中年人争先回答道。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美国趁机发动侵朝战争,阴谋以朝鲜为跳板,达到侵略中国的目的。美军敌机连续不断入侵中国东北边境地区领空,新中国的国家安全受到严重外来威胁。正在紧要关头,中国政府接到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政府援助请求。虽然当时中国经历几十年战争的创伤尚未平复,但面对美帝国主义的挑衅和威胁,中共中央经过反复权衡,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10月8日毛泽东主席发布主席令,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任命彭德怀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毛泽东主席率先垂范,把长子毛岸英送到朝鲜战场与志愿军战士一道,同朝鲜人民并肩战斗,共同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10月19日傍晚,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赴朝作战。全国人民迅速投入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爱国主义运动中。

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图片来自网络)

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在朝鲜战场上,奋不顾身,英勇杀敌,顽强抵御美帝国主义的入侵。全国人民在各自岗位上,纷纷以实际行动支援朝鲜,保家卫国。南溪县于1951年3月在全县掀起“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宣传教育运动。当时的县委县人民政府积极组织全县广大干部、各界群众学习国际国内时事,订立爱国公约,听取赴朝慰问团成员李福元亲历见闻汇报,揭露美帝国主义滔天罪行。全县各界人民纷纷捐款,截至1951年11月5日,接收社会各界人士捐款共计10亿元(旧币),转交上级部门,用于购买飞机等军用物资,支援抗美援朝。南溪各地广大优秀青年积极响应号召,踊跃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全县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团员、青年、民兵共1557人,参军热情史无前例。

南溪刚刚解放不久,我(阚文高)就参加了工作,在当时的南溪县级机关当通信员,每天早上背着绿色帆布邮包,到县收发室把县委县政府发往各区乡的文件、信函等,送到指定乡镇办公室。朝鲜战争爆发后,血气方刚、热血沸腾的我,瞒着母亲报名参军。为什么要瞒着我母亲呢?因为我父亲去世得很早,父亲去世时,我大哥阚文鸿刚满19岁,我只有几岁,小兄弟才2岁。我兄弟姊妹6人中,我大哥阚文鸿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他真正担起了长哥的重担。犁牛、耙田、栽秧、打谷等重活全落在我大哥一人的肩上。我们兄弟姊妹在大哥的呵护下,都长大成人,我本应该为大哥和母亲分担家务时,却为了自己的理想瞒着母亲和大哥报名参军。在那艰难困苦的年代,大哥默默无闻地为母亲分忧,为我们兄弟姊妹的辛劳付出是没齿难忘的。

那时,虽说是当志愿军,但也并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县人民武装部对报名参军人员的家族历史,政审是非常严格的。我报了名,参加身体健康体检后,回到家里照常种庄稼,听候入伍通知。有一天上午,突然接到茶花大队民兵连长捎来口信,叫我到乡上去拿入伍通知书。我欣喜若狂地到当时的阜鸣乡政府办公室(原所在地:茶花5队,1992年并入南溪镇),乡长把入伍通知书递给我时,还嘱咐我在战场要英勇杀敌,为国争光。走出办公室时,乡长叫我第二天上午准时到城里集合。

第二天清晨,母亲和兄弟姊妹陪伴我到内公园(现老城区上正街自来水公司收费点后面与南山厂的老厂房之间)等待集合。大约上午9点钟过后,各乡的应征青年都到达了集结地,应征青年的父母们都在内公园的各个角落里,依依不舍地叮嘱自己的儿子在部队上要好好表现,建功立业。

“嘟嘟嘟......”一阵集合的哨子声,公园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各个应征青年立刻向临时搭建的简易主席台方向走去。各乡的领导和民兵连长引着青年们排好队后,大家认真听取县人民武装部领导鼓舞士气的讲话,接着是应征青年代表发言,随后新兵进行了简单的训练。中午和晚上,应征青年和家属被安排在桂花街文昌宫(现天然气公司)后面的荷堰塘房屋内食宿。欢送晚宴前,武装部一位领导向应征青年们通报,因船只运送紧张,应征青年人员多,只有分批次出发。

我(阚文高)被分在第一批从南溪出发。次日上午,与战友们一起步行至大南门(文明门)码头,乘坐五板船(木船)向长江下游先前出发了。船行至纳溪,停靠县城外码头,应征青年们在送兵领导带队下,进城吃中午饭、换衣装,然后乘船继续行驶。下午到达泸县,换乘小火轮船(蒸汽船)又沿江而下,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下船,大家一起集合到铜元局暂住几天,等待江上返回的大船来接。在铜元局暂住的几天不能外出闲逛,只能在规定范围内活动,大家都感到耍得无聊,巴不得马上到战场上去杀敌。几天后的下半夜,一声紧急哨令,大家马上收拾行李集合上船出发,换乘的船是大火轮船,载人很多,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川军,真正是同舟共济,共赴前线。大火轮船一直往前行驶,途径涪陵、万县、奉节、巴东、三峡等到达了武汉。在武汉驻扎几天后,又分乘汽车到达吉林某训练基地集合,进行了3天集训,然后风尘仆仆乘坐蒸汽火车直达辽宁丹东。战士们听到朝鲜对面轰隆隆的枪炮声,人人怒火满胸膛,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待前进的出发号令。

位于辽宁丹东的抗美援朝纪念馆(图片来自网络)

当天下午,部队宣布出征人员兵种编排名单。我(阚文高)被分配到中国人民志愿军高射炮连,与战友们负责运送枪支炮弹到朝鲜前线战场上。战士们吃过晚饭,趁天黑时,部队整装集合准备向朝鲜出发。我们乘坐连队的嘎斯—51型卡车,车上装载的是“苏式”高射炮,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朝鲜与中国辽宁省的丹东市虽然仅一江之隔,但冬天的气候非常寒冷,零下30、40度。食不果腹、寒衣单薄的志愿军战士在那艰苦恶劣的环境下,面对天上敌机轰炸、地上坦克、机枪的围剿,战士们把生死置之度外,顽强杀敌。大家都知道,战场上战士们有了武器,才能消灭敌人,为防止敌机轰炸,避免战士伤亡和武器损坏,我们高射炮连战士几乎是晚上运送枪支炮弹到战地。战场上到处是白雪皑皑,初来乍到的,辩不清山势,又不能开灯光,为了准确及时地把枪支弹药送到志愿军营部,大家都不顾疲劳,长途跋涉、快马加鞭急行军。

中国人民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一道,经过三年艰苦卓越的并肩战斗,终于打败美帝国主义痴心妄想的嚣张气焰,从而实现了中国人民“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目的。

抗美援朝战场上,志愿军号手吹起冲锋号(图片来源:央广网)

我(阚文高)所在的连队,先期撤离朝鲜战场。回国后,先是调往丹东浪头,荷枪实弹地守卫小型军用机场。后又调往辽宁的一个岛屿,主要任务是修筑、巡逻、守护辽东半岛的海防工事。在岛上巡逻虽说清闲,但不能掉以轻心,随时都要提高警惕。换岗休息时搞完宿舍和个人卫生后,才能看看报,听听收音机等。那时我们岛上那台收音机,是我们获得时事要闻的唯一工具。当时从收音机的无线电波获悉,1958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战士全部撤回国。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牺牲19.7万人,伤亡人数合计达39万人,真是触目惊心。

1. 《志愿军凯旋回国》(图片来自网络)

1956年,我退伍回到家乡南溪,大哥已结婚成家立业,两个姐姐都出嫁了,我和小弟与母亲一起生活。没有外出挣钱的工作机会,我只好暂时在家里与母亲和小弟,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分口粮。直到1958年的一天,接到县供销合作社的通知,叫我到牟坪区(今属翠屏区管辖)政府报到,我被安排在牟坪区东山乡供销合作社当售货员。在供销合作社干了几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东山乡供销社被解散,售货员各自返回原地。

从牟坪东山供销社“失业”,我回到了老家茶花坝,母亲忙着给我张罗相亲,随后结婚生子,在家里修“地球”,挖“蛤蟆脑壳”,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从小没有干过农村的庄稼活,刚开始感到很繁琐,很吃力,巴不得到城里找一份工作,跳出农村。但那时进单位厂矿都是讲关系推荐,特别是南山厂(兵工厂)当时是国营企业更不容易进去。虽然我们家庭在生产大队,但我要进南山厂还是稳当的,因为我大伯刘鼎(阚思俊)是重工业部副部长、兵工总局局长,南山厂是大伯刘鼎引进的三线企业。孃孃甘棠(阚思颖)已调任四川省人民法院副院长、党组副书记。可是,我母亲是一位耿直明白事理的农村女人,她历来都严格要求子女,要我们自食其力,不要给大伯、孃孃添麻烦。”阚文高老人情不自禁地讲述起过去的往事,沧桑的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阚会计虽然与我们是一个生产队邻居,但从没听他说当过兵,打过仗。几十年与邻里相处和谐,乐于助人,生活积极乐观。育有5个子女,培育了2个人民教师,1个解放军战士。当了茶花二队、十队2个生产队的会计多年,从没有呆账、坏账、糊涂账,离任至今深受社员们好评。”旁边的一位老年人如数家珍地说道。

“现在想来,朝鲜战场牺牲了那么多志愿军战士,我们这些幸存的志愿军战士,是非常幸运和幸福的。党和国家历来都关心退伍军人的工作和生活,各级党委政府非常重视开展拥军优属活动,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都是成千上万的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应该永远学习前辈们的无私奉献精神。”阚文高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书屋里在场的人说道。

后 记

2010年,宜宾市南溪区被四川省人民政府确定为革命老区,这是对先辈和南溪人民的历史功绩充分肯定。南溪这片红色沃土孕育了中共早期革命家孙炳文;南溪是朱德总司令红色革命的起点,1917年,孙炳文与朱德结识,朱德在南溪生活寓居期间,与孙炳文结下了深厚友谊,成为莫逆之交,从此开始了两位共同合作旅程。在孙炳文影响下,朱德从一个旧军官走上了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1928年4月7日,中共川南特委领导下的“南溪农暴”,打响了四川革命斗争第一枪。拉开了四川特别是川南地区开展革命斗争的序幕,沉重打击了反动派的嚣张气焰,为后来的革命斗争播下火种。

抗美援朝期间,南溪区先后有1557人报名参加志愿军,有80人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光荣牺牲,被追为革命烈士。其中南溪街道就有志愿军烈士6名,原阜鸣乡有志愿军烈士4人(汪明清、刘占清、刘泽云、李益民)。

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的活动中,南溪街道分管民政的同志带着慰问品,来到阚文高家里慰问,把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佩戴在阚文高老人胸前。

2020年10月23日采访于黄山书屋

作者简介

黄学清,笔名黄山,男,1963年生,中共党员,宜宾市南溪区南溪街道茶花社区村二组重度肢残农民。宜宾市首届书香家庭荣誉称号获得者,南溪区作家协会会员,南溪区史志研究学会会员,南溪区新体诗歌学会会员,南溪区南溪街道新乡贤联谊会副会长,南溪区南溪街道茶花社区村农家书屋管理员。文学爱好者,自幼喜爱阅读与写作,作品散见各级网络平台及报刊杂志。

遭遇车祸,生活清贫,书香常伴,精神富有。身残志坚,创办黄山书屋,以书为媒,以文会友。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黄学清(四川南溪)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