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开始后,我跟老母亲全家老幼十几人逃难到湖南西部时,接触了朱枫。当时我称她为“爱梅姐”。那时她为了坐月子安全,住到了常德乡下苏家桥龚家铺子,是常德新知书店岳中俊同志介绍去的。我家其他人则都住在县城里的一家米行内。

1938年,朱枫(左)怀抱儿子朱明在湘西逃难途中与朱晓光(中)、陈宜(右)母子合影。

朱枫生下朱明后还未满月,就进城来住了。不久和华应申的家属合租一条木船,冒着日本飞机的轰炸扫射西行。走了半个多月,才到达浦市镇。然后又东迁浙江云和。

在抗战年代,流离失所的逃难生活本来已经很苦了。对一个产妇来说,苦就更多了。照理到云和定居后,应该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可朱枫却迫不及待一心只想早些出去工作。

于是,她把大女儿朱恬托家人照顾,把二女儿朱倬送到台湾抗日少年团接受革命锻练,而把不到十个月就断奶的“湘虎”(即朱明)托我抚养。安排好三个孩子后,她就和我弟弟朱晓光一起奔赴抗日前线,参加皖南新四军去了。

1939年秋,朱枫去皖南抗日前线前夕于浙江云和。

我曾问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我说:“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我的两个孩子,都想揽在身边,你的孩子这么小,怎么舍得东一个西一个地丢下,你能放心吗?”她回答说:“我有工作吆。”我就问她:“做什么工作?”她说:“你别问了。”

当时我对她这样回答还挺有意见的。认为既要我帮助看孩子,又不把去做什么事告诉我,真是不通情理。直到后来她牺牲了,我才知道她已在做共产党的秘密工作。现在想想,她那时不肯告诉我,是怕泄露了党的机密,也怕我知道了不敢给她带孩子,真够难为她的了。

一年后,她回来过一次,看到儿子已会走路了,非常高兴。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久久舍不得放下。可是不到两天,她就又走了。

朱枫怀抱年幼的朱明

对于朱枫的为人,还有三件事给我印象很深。

一是她那得病后成了哑吧的大女儿,因为残疾,常受人欺侮,因此很悲观,情绪低落。朱枫就打着手势开导她,一些小事不要计较,待人要宽厚,你先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的。

二是我儿子一次生了重病,她急得跟自己儿子生病一样。她那时是台湾抗日义勇队队长李友邦的秘书,就请来义勇队的医生给我儿子看病,非常负责,使我很感动。尽管病没有治好,我也很感激她。所以后来受托照顾她的儿子时,我也是尽心尽意的。她儿子一次患中耳炎,一次出麻疹,高烧不退,我都是几天几夜没睡。精心护理,才脱出危险的。

李友邦

第三件印象很深的事情是,朱枫在云和住的时候,附近就是国民党的剿匪司令部。表面上挂的是“三民主义青年团”的牌子,实际上经常半夜出去抓人。但对于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的朱枫,却始终没有看出她就是从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中来的。

朱枫也一点不怕他们,和他们周旋,请张三李四办事,他们还总是很乐意去办。后来我看了《沙家浜》这出戏,感到朱枫真像是活生生的“阿庆嫂”,很不简单。

皖南事变前,朱枫奉命离开了部队,而我弟弟朱晓光则被国民党反动派抓起来关进了上饶集中营。

一九四二年五月,朱晓光和林辉(现在叫蔡)二人冒大雨从集中营逃走,来到云和。那时正值日寇侵犯浙赣战役开始,我们全家迁到了离城十五里的五岱洋大山中。秋天战事刚过,公路还没有修复,朱枫就轻装从桂林赶到云和来了。她是从闽北崇安步行来的。我喜出望外,接过她的行李,陪她上山和我弟弟见面。这意外的相逢,激动得大家都落了泪。

朱枫影视形象 (图源: 影视剧《沉默的荣耀》)

一九四二年冬天,她带朱明离开浙江去桂林、重庆参加革命工作。从此我再也没见到她,至今已有四十八个年头了。

自从得知她40年前为了党的事业英勇就义,我很难过。也对她忠诚党的事业的精神感到由衷的敬佩。她真是党的好女儿,她的音容笑貌,深深铭刻在我的心头,我永远怀念她。

最近,我在南京听说,有关部门要在她牺牲40周年为她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我的外孙儿朱达,也要随父母到北京参加和接受革命教育。我八十多岁了,年老体弱,这样远的路是去不了了。但听到介绍,看了照片和纪念会的录像,也受到了很大教育。我特让女儿朱玫和外孙女朱洁,按我的回忆整理出这篇文章,作为对烈士的永久的纪念。

来源:江苏国家安全教育馆

作者:朱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