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坪的春节

冉 奎

马鞍山位于宣汉县红峰镇桥河村,因山形像马鞍一样得名。1934年2月上旬,敌右翼二十一军警备第二路副司令郝耀庭部,孤军冒进至此,并靠近红峰镇和毛坝镇交界的五马林场驻兵。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政委陈昌浩审时度势,抓住有利战机,在五马林场集中红4军10师、9军25师、30军88师消灭敌人,取得马鞍山反击战胜利,缴获大批“过年货”,过了一个欢乐、喜庆、丰收的春节。

如今,宣汉县利用‌知青林、紫薇谷等五马林场森林资源和马鞍山战斗遗址等红色资源,打造月亮坪森林康养旅游度假区,建有游客服务中心、1314米的树冠云廊、1680米和1180米的大小环线游步道、5200米的骑游道和海拔1520米的巴山之月,还有月麓营地、月麓别院、月麓酒店等“吃住行游购娱”各项配套设施,吸引达州本地以及重庆、西安等地众多游客前来休闲度假、康养旅居。

红峰场镇全貌

敌方冒进

因未能阻止敌人攻势,加之敌人后续部队不断增加,1933年11月,红四方面军先后在宣汉杨柳关、州河、峰城等地阻击后,主动向万源方向后撤,以便在运动中寻求战机歼灭敌人。

11月17日,红军放弃宣汉城,敌第五路总指挥兼二十一军第三师师长王陵基迫不及待地给四川“剿匪”总司令刘湘发电报捷:“赤匪势穷力竭,子弹告罄,势将窜走……七旅已占领杏树坪、付家山(今普光镇杏树村)之线,向胡家场追击中,八、九两旅已占香炉山、三溪口(今大成镇三桥社区)之线,向隘口(今马渡关镇隘口社区)追击中,廖师(廖雨辰)已渡中河领、大尖山向毛坝场推进中。”

11月18日,红军放弃达县城,收缩阵地至宣汉马渡关一线。王陵基一面亲率主力第八旅正面猛攻,一面令副总指挥兼二十一军第四师师长范绍增侧翼配合,对马渡关形成夹击之势。1934年1月25日,王陵基再次向刘湘报捷:“三师八旅已占马渡关,七旅占花池山(今胡家镇花池社区),九旅占大锣坪(今马渡关镇严坪村),匪退洗马场、岩口场(今平昌县岩口镇)一线。”

红4军10师退至沿山场(今红峰镇)马鞍山附近的乐大湾、观音岩、茶园坪一带,红9军25师退至沿山场、毛坝场、云蒙山等地,红30军驻守岩口场,防敌向苏区总部通江进攻。1月28日(农历腊月十四),郝耀庭视红军全线溃败,率司令部和警备第二、第四路及所属六团人马进驻马鞍山。郝耀庭是川军中的年轻将领,颇受刘湘器重。他恃才傲物,不把红军放在眼里,更听不进部下“再等一等、与两翼部队配合行动”的意见,一意孤行将部队推到马鞍山。殊不知,这是一个自掘坟墓的举动。

此时,敌左路第四师驻东岳庙、石龙场(今红峰镇皇城村)一线,离马鞍山约20公里。敌中路第三师师部及张邦本第九旅驻胡家场,离马鞍山约25公里。许绍宗第七旅驻鸣鼓场(今红峰镇凤鸣社区),离马鞍山约20公里。刘若弼第八旅驻马渡关,离马鞍山约35公里。东线预备队尚在宣汉城和达县城,离马鞍山更远,约60公里和80公里。

红峰镇凤鸣社区全貌

进入腊月,年味渐浓,俗话说“叫化子也有三天年”。刘湘得知前线战况节节胜利,下令部队全线休整,让将士过个好年。王陵基见“大局已定”,拿下红军只是迟早而已,便悄悄离开战场前线,回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与家人共度佳节。“王陵基回到万县”这一情报,被我军后方电台获悉。时任红四方面军电务处长兼三台台长的宋侃夫回忆:“我们通过电台侦知,敌人的总指挥王陵基已撤离指挥岗位,回到万县他小老婆那里过年去了,我们急忙打电话告诉总部,总部迅速通知前线指挥调整兵力。”

红军也要过年,决定将郝耀庭部作为“春节大餐”一口吃掉。红军逐步收紧阵地,是积极防御而不是消极防御,目的是以退为进、伺机转入反攻。只有主动反攻,才能扭转被动战争局面。眼下,大规模歼敌的机会来了。郝耀庭部孤军深入马鞍山,忙着筹备过年,官兵思想松懈、毫无防备,而敌左路第四师、中路第三师和东线预备队两个旅相距较远,出现“空白地带”,加之王陵基偷返万县,敌人师、旅、独立团缺乏统一指挥,这些都是实施马鞍山反击战的有利条件,远离后方、孤立无援的郝耀庭自然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天赐良机

2月上旬的一天,徐向前、陈昌浩在泥龙场(今巴中市平昌县泥龙镇)主持召开有各军、师主要首长参加的高级军事会议,安排部署马鞍山反击战详细行动。

郝耀庭司令部设在马鞍山张家湾(今红峰镇桥河村8组)谯家院子谯依仁家,谯家院子是四合小院,有9间民宅。保卫司令部的兵力为:左右两翼是警备二、四路各一个团,马鞍山下一个团为预备队,向北纵深推进五马林场方向的乐大湾有两个团,乐大湾西北方向的漏米岩有一个团。根据敌人兵力部署,徐向前坚定地说:“我军只要攻占乐大湾东北南几个山头,敌人逃窜的唯一出路就是西南方向的楼口门,开战前必须有一支部队在此扎紧这个口子。”

徐向前用兵,向来善于发挥各部队的特长,进攻马鞍山的光荣任务交给红30军88师师长程世才,红4军10师师长汪乃贵配合作战,而切断敌人退路的艰巨任务指定给88师265团。88师是一支专打硬仗、担任主攻的队伍,刚由原88师263团、89师265团和90师268团整编而成。263团以防守见长是“钢军”,265团以善打夜战著称是“夜老虎”,268团擅长进攻是“百战百胜”。本来265团攻下庆云场(今马渡关镇庆云社区)后已调到江口(今巴中市平昌县),之所以舍近求远调回,是为了迷惑敌人,如果大规模调动马鞍山周边部队,必经过敌人防区,我军作战计划就会暴露。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下,会从江口那么远的地方飞来一支部队堵在楼口门。

我军并不仅仅满足于消灭郝耀庭部,还把王陵基整个师的七、八、九三个旅作为“春节大礼包”一并拿下。徐向前要求88师和10师“腰斩”郝耀庭部后,就近消灭鸣鼓场守敌第七旅一部,攻占毛坝场。徐向前将捣毁敌第三师师部的光荣任务交给红9军副军长兼25师师长许世友。许世友参加红军后多次担任敢死队队长,以勇猛闻名全军,25师也是一支作战勇猛、战绩卓著的精锐之师,下辖73团、74团、75团,73团有“攻如猛虎”之称,75团有“守如泰山”之称。

作战命令下达后,各路按计划行动。在马鞍山东北部,88师263团、268团和10师由南自北迂回河口场(今万源市河口镇)迷惑敌人,入暮再由北向南经东林山(今河口镇东林村)、青草坪(今红峰镇垭口村)隐蔽至可控制乐大湾的五马林场、后湾待命。

265团团长邹凤鸣、政委黄英祥接到命令后,连夜往回赶,一天一夜,两百多里,2月10日(农历腊月二十七)黄昏到达沿山场。夜晚,战士们换上软底鞋,用绳子绑上马嘴,棉花包住马蹄,人不作声,马不嘶鸣,经侯家沟悄悄前往楼口门。途中,265团侦察到有一条经漏米岩的捷径前往楼口门。漏米岩山势陡峭,山上驻有敌军两个营。红军隐蔽接近运动到山脚,突击组采用搭人梯、登木梯、攀岩壁等办法,悄无声息地摸到山上,从上面扔下绳子,大部队依靠木梯和绳子攀援而上。战士们用手锯锯断木栏栅,敌人的哨兵才发觉,红军已大部攀上悬崖,一拥而上,将守敌两个营尽数歼灭,一举扫清了马鞍山南侧外围敌人,在战斗发起前顺利到达楼口门,截断敌南逃之路,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红峰镇桥河村漏米岩

红军的作战行动,驻鸣鼓场的许绍宗有所发觉,判断红军可能有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前两天派参谋长到胡家场给郝耀庭报过信。因为春节将近,郝耀庭常跑到胡家场与张邦本饮酒作乐、打发时间。郝耀庭根本不在意许绍宗的提醒,难免有些忐忑,酒足饭饱后赶回马鞍山,派人到五马林场、楼口门一带侦察,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但不再离开马鞍山。

红峰镇桥河村楼口门

全线总攻

2月10日晚,郝耀庭在司令部与几个军官喝酒到凌晨,然后放心大胆地睡觉。刚躺下一会儿,楼口门方向就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他一屁股坐起来,仓皇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楼口门,可楼口门已被红军牢牢控制。这边还惊魂未定,那边五马林场也枪声大作,10师向驻守乐大湾的两个团发起全线进攻,将其打得溃不成军。88师263团、268团迅速突入敌预备团驻地,敌毫无反抗之力。红军如下山猛虎奋勇作战,很快就占领了马鞍山周围制高点,把郝耀庭紧紧地困在马鞍山狭小的地盘内。

红峰镇桥河村8组马鞍山谯家院子郝耀庭司令部旧址

程世才率军直捣郝耀庭司令部。郝耀庭相信自己的队伍有战斗力,结果在红军勇猛神速的攻击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毫无抵挡还手之力。穷途末路的郝耀庭提起手枪冲出门外,向外逃窜,没跑多远,就看到四周被红军战士包围得严严实实,举起枪企图做最后挣扎,被红军战士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枪弹,打得他身上如筛子一般,“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川中小将”郝耀庭一命呜呼。群众拍手称快:是88师打死了郝耀庭。

红峰镇桥河村8组击毙郝耀庭处

乐大湾因湾内原为乐姓人家居住得名,此地属于原始森林五马林场范围,湾内有幢四合大院的何氏宗祠(今红峰镇桥河村6组)。刚任红30军88师师长的程世才原为90师政委,他带领的90师政治部在这座院子錾刻了标语。院前的两根桅杆上刻有“扩大游击战争”“肃清反动武装”标语,院外右侧一块石头上刻有“打倒国民狗党”标语。如今,何氏宗祠因年久失修,已经破败。

红峰镇桥河村6组乐大湾何氏祠堂红30军90师政治部旧址

2月11日(农历腊月二十八)清晨,许世友率红9军25师73团,乘敌不备,以其神速勇猛的作风,经老鹰岩(今毛坝镇天坪村)一举攻占许绍宗第七旅一个营驻守的红岩(今毛坝镇红岩村)高地,将守敌全歼,切断鸣鼓场与胡家场的通道,使驻守鸣鼓场的许绍宗孤立无援。徐向前、陈昌浩和红9军军长何畏站在红岩山头,居高临下直视胡家场。徐向前指着两条山脊对许世友说:“将你师分为三部分,两路分别从鸡公岭和锣鼓山进攻胡家场,另一路绕道石佛坪一线,封住口子堵逃。”许世友当即下达作战命令:“74团沿鸡公岭、75团沿锣鼓山进攻胡家场,73团从右翼绕道石佛坪断敌退路。”

毛坝镇天坪村老鹰岩

红军各部向胡家场发起总攻,杀声震天动地,敌人完全丧失抵抗力。中午战斗结束,敌第三师师部和第九旅大部被歼,旅长张邦本被红军活捉。2月12日(农历腊月二十九),许世友又率部攻占池溪场(今胡家镇花池社区),直达马渡关敌第八旅右侧,完成对驻守鸣鼓场守敌许绍宗第七旅的包围。群众拍手称快:是25师活捉了张邦本。

驻在土地堡(今巴中市平昌县笔山镇)的红9军政治部及时印发捷报,沿山场罗丝井(今红峰镇红岩社区)侯其昌家的墙壁上就张贴了一张,内容为:前线缴枪一千余支,活捉匪族长张邦本,毙匪郝司令耀庭,擒敌官兵××××人及其他很多胜利品,今又缴得敌人很多枪支。大家快到前方去当担架队、运输队,运枪支回来。

马鞍山战役结束后,红军共击溃敌人1个旅、两路警备部队、6个团,歼敌约2000人、生俘近1000人,缴获枪炮2000余支(门)及大量子弹和军用物质,还有敌人军需部从城里掠夺来的丝光袜子、棕榄香皂、香烟、糖果;更有敌人准备过年的腊肉、鱼肉、罐头等食品,其中腊肉就有3万多斤,我军高高兴兴过了一个好年。

马鞍山反击战是红军收紧阵地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反击战,使正面进攻之敌遭到沉重打击,成为红四方面军战史上的经典战例。王陵基战败,被刘湘以“擅离职守、损兵折将”之罪撤掉第五路总指挥兼第三师师长职务,由第一师师长唐式遵任第五路总指挥、第七旅旅长许绍宗任第三师师长。3月5日,唐世遵在双河场上任后,先后调集多个旅攻打鸣鼓场的红军,11日红军主动后撤至沿山、罗文等地,被困长达27天的许绍宗才喘过气来。

来源:《达州日报》2024年11月29日第6版

文/图:冉 奎(中共宣汉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