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听风

半部电台起家

刘 建 管 严

意大利人马可尼,1899年3月成功地实现了横贯英吉利海峡的通信,并在英国海军演习中,在两艘看不见的军舰之间实现了通信,使无线电通信距离实现了“实战”要求。1909年,马可尼获得诺贝尔奖物理学奖,创建的无线电报公司马可尼公司享誉全球。马可尼没有想到的是,国民党军装备他的电台来“围剿”红军,更没想到的是,红军缴获的第一部电台就是马可尼电台。

1930年11月,蒋介石纠集11个师又3个旅、3个航空队,计10万余人,任命国民党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南昌行营主任、江西省主席兼第九路军总指挥鲁涤平担任“围剿”军总司令,采取“长驱直入,分进合击”的战术,向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一次反革命“围剿”,企图一举消灭中央红军(红一方面军)主力于吉安东固地区。其进剿的主力为张辉瓒的第18师和谭道源的第50师,其亲信第18师师长张辉瓒充当急先锋。这时的中央红军仅有红一、红三两个军团,约4万人。既然蒋介石的打法是“长驱直入,分进合击”的战术,红军则采用“诱敌深入”的方针。为争取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毛泽东在江西兴国(今宁都)县小布村作了富有说服力和振奋人心的临战动员,把红军之父朱德总司令的游击战理论和作战经验高度概括,写成一副对联:“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大步进退,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12月29日,红军总司令朱德、红军总政委毛泽东签发《红一方面军攻击进占龙冈之敌张辉瓒师的命令》。

龙冈是兴国县辖区的一个丘陵地区,四面环山,林木茂密,中心是个崎岖不平的小盆地,小盆地中心有个“万氏宗祠”,张辉瓒就把师指挥部设在这里,师部电台也架设在此。张辉瓒没有想到的是,林彪的红一军团、彭德怀的红三军团按朱德总司令、毛泽东总政委的作战计划,早已在此设伏。

12月30日晨,毛泽东在红军指挥部远望龙冈,一片雾海,他风趣地对朱德说:“总司令,你看,真是天助我也!想当年诸葛亮借东风大破曹兵,而今天我们要乘晨雾全歼张敌呵!”二人爽朗地大笑起来。朱德总司令一声令下,红军发起总攻,东、西、北三面枪声顿时响起,孤军深入的张辉瓒这时才察觉已陷入重围,一边下令抵抗,一边向南逃跑,师部官兵见状,也四散逃命。担任师部电台报务员的吴人鉴(后改名王诤)和刘达端(后改名刘寅),都是学生出身,对国民党军的罪恶行径早已深恶痛绝,时时想寻找机会另谋出路,所以二人除了秘密交换阅读地下进步刊物外,还常常偷偷谈论,盼望早一天离开国民党军队。从师指挥部跑出来的王诤、刘寅侧身躲进一片丛林中,气喘吁吁地说道:

“跑?跑?跑什么?不跑啦!”

“不给他们卖命了!”

二人索性要投奔红军。正在二人交头耳语时,只听得“举起手来”吼声,几个红军战士围了上来,把他们原路押回到“万氏宗祠”。红军战士向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报告说:“抓到两个俘虏,他们说是搞电台的,啥子个无线电……”如此这般,二人便被一级一级地转了上去。

1931年3月,毛泽东、朱德在红军总部接见了王诤、刘寅(作者2023年攝于遵义会议纪念馆)

经过一天激战,一举全歼张辉瓒的第十八师的师部和两个旅,俘敌9000余人,包括张辉瓒在内,无一人漏网,第一次反“围剿”大获全胜。毛泽东诗兴大发,写下著名的《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二十万军重入赣,

风烟滚滚来天半。

唤起工农千百万,

同心干,

不周山下红旗乱。

在活捉张辉瓒的同时,缴获敌军无线电电台1部。这时的红军战士还不懂无线电的作用,在清理战利品的过程中,一个红军战士不知电台为何物,一不小心,将电台的发报机砸毁了,电台只剩下收报部分。

朱德总司令和毛泽东总政委对缴获的这部电台都非常重视。朱德在法国、德国寻求革命真理时,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无线电台的使用和威力就有充分的认识,在莫斯科学习军事时,更进一步了解了无线电技术。毛泽东在红军攻打长沙不克后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即指出:“此次攻打长沙不克原因……技术条件不具备……交通器具,如无线电等,我们也没有,以致两个军团联络不好,因而失机。”

红军把缴获的电台和王诤、刘寅等电台人员当“宝贝”。在红军总部所在地小布,参谋处处长郭化若召集电台人员开会,宣传党和红军的优待政策。朱德总司令当场向他们宣布:愿意留下当红军的请举手,有技术专长的优资重用,按职级每月发给60元、40元不等津贴。那时总司令朱德、总政委毛泽东的津贴每月才5元。王诤、刘寅都举手迫不及待地要求参加红军。毛泽东也在红军总司令部里和蔼热情地对他们说:“很好,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当红军!”“你们都是读书人,是秀才。红军里也有很多秀才,郭化若同志就是一个嘛!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国民党压迫秀才,所以秀才、工人、农民一起来造反。不造反活不下去嘛!你们说是不是?”

毛泽东把话题转到无线电上来:“无线电是门新技术,你们学了这一门很有用,也很难得。现在你们参加了红军,就要把你们学的这些技术用来为工人、农民服务。希望你们好好地为红军建立无线电通信努力工作。”

朱德总司令也信心十足说道:“你们先把工作搞起来。不要看红军现在没有电台,无论大小武器装备,凡是白军有的,红军也会有;没有的,敌人会给我们送来。没有人我们可以训练,也还会陆续有人从白军中来。革命事业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发展起来的。”

两位红军最高领导人的这些话使王诤、刘寅他们倍感亲切,深受鼓舞。但他们还是免不了有些拘谨,只是十分感激地不断点头。

红军缴获的这第一部电台,系英国马可尼公司制造,功率为15瓦,很笨重,由发报机、收报机和天线杆组成。电台配套设备还有发电机、充电机、蓄电池以及各种油料,行军时需20余人肩挑人抬。1931年1月6日,这些设备架在了红军总部参谋处所在的一座院子里,院内东边的屋里被布置为“报房”。一部三灯收信机摆在一张八仙桌上,而窗外架设起了一根高高的天线。秘书处的同志找来了铅笔和电码本,副官处的同志送来了毛边纸和菜油灯,一位领导同志送来一块怀表。王诤、刘寅二人在八仙桌前认真地摆弄机器。王诤把摆弄好的机器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接上电源,“啪”的一下将开关一扳,耳机里立刻发出“唧唧”的响声。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同志顿时兴奋起来,好奇地问道:

“真能听到敌人的通信吗?”

“这能听多远呀?能听到南昌吗?”

“没有电线咋个和远处通消息?”

“没有电线,这就叫无电线呗!”

就连以好学著称的胡耀邦也问过刘寅:什么是无线电?刘寅说:无线电是一种利用无线电电波来传播消息的新技术。

电台“弄响”后,王诤、刘寅他们便开始了两件工作:一是抄收国民党中央通讯社的新闻电讯稿,供总部首长参阅;二是抄收和破译国民党军电台的无线电信号,从QRC(贵军驻何处)、QRG(贵军属何部)、QRA(贵台何名)通信中截获敌军驻地、番号、行动时间等情况,帮助总部首长了解国民党军的动向。王诤、刘寅他们熟悉国民党军的电台和人员,知道国民党军的通信规律,因此破译国民党军的密码也就得心应手,通过电台获取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从而开创了红军无线电技术侦察工作的先河。

在红军战士和当地群众的欢呼声中,红军自己的无线电台诞生了!这标志着红军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的诞生和红军无线电侦察工作的开始。后来这一天(1931年1月6日)被确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技术侦察情报工作的创建日。王诤、刘寅也因此成为人民军队技侦事业的创建人,成为我军最早的红色听风者!

这就是红军无线电通信和无线电侦察事业“半部电台起家”说法的由来!

朱德总司令、毛泽东总政委决定组建红军无线电队。1月下旬无线电队成立,任命王诤为队长,冯文彬为政委,刘寅被任命为报务员,并从各部队抽调24名战士组成监护排,40名战士组成运输排,配备通信员、司号员、炊事员等,总人数上百人。2月10日,在朱德总司令、毛泽东总政委领导下,红军总部在江西宁都县小布村举行了第一期无线电训练班,这也是我军历史上第一个无线电训练班。还有3名女同志参加了第一期训练班,这在当时可是一件移风易俗的大事。康克清、贺子珍等女同志也曾参加过短期的培训学习。

5月,在第二次反“围剿”胜利中,又缴获1部100瓦的电台。在紧接着的第三次反“围剿”胜利中,红军又缴获了6部电台。红军的无线电通信网络和无线电侦察网络很快得到发展,红军的无线电队伍由以前的队发展为大队、总队。

1932年1月,中革军委颁布红军总司令部序列表,正式列编军委二局,专事情报侦察工作。在军委机关任过谍报科长的曾希圣被任命为军委二局首任局长,王诤被任命为专事通信的军委三局局长,王诤、刘寅他们在空中架起了彩虹般的桥梁,让通信联络成为永不消失的红色电波。

1936年曾希圣(中)与军委二局战友在保安

7月2日,中革军委主席朱德、副主席王稼祥、彭德怀联名签署并颁布《中革军委关于无线电通信简则的命令》。这是红军发布的最早且较为系统的通信条例。

8月8日,中革军委下达《关于乐安、宜黄战役的军事训令》。

8月10日,中革军委发布《关于保障无线电密码通信安全的密令》。

8月20日,红军攻占江西宜黄。曾希圣随部队进城搜集敌情资料,在敌人的大量密件中发现国民党孙连仲部的一份密码电报,其中20余组密码附有译文。根据这一线索,曾希圣开始组织抄收敌台的所有密报,进而曾希圣、曹祥仁对密报进行反研究,在朱德和周恩来亲自指导下,终于在11月16日破译第一份密报。这是红军首次破译国民党军使用的密码,由此开创了我军破译密码的历史。

军委二局在红军反“围剿”中,在红军长征中,屡建奇功,获取敌人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奇到利用敌人的密报来调动敌人。毛泽东曾称赞:有了军委二局,我们就是打着灯笼走夜路。

1936年10月,三大红军主力胜利会师甘陕。12月上旬,中革军委决定红二、红四方面军无线电侦察部门集中到军委机关所在地保安,并入军委二局,仍由曾希圣担任军委二局局长,因三过雪山草地的红四方面军二局蔡威局长病故牺牲,由红四方面军二局代理局长罗舜初任副局长。刚合并的军委二局在12日8时,就侦得张学良、杨虎城为逼蒋抗日而扣押蒋介石的“西安事变”消息,在第一时间就报告中革军委、中共中央。

全面抗战爆发后,军委二局由对国民党军的侦察转入对侵华日军的侦察,一部分人员、装备随八路军总部东渡黄河,开赴抗日前线。很快,军委二局就破译了日军第一个密码,由此开创了我军红色听风的新阶段。曾希圣、曹祥仁、邹毕兆也被誉为我军的“破译”三杰。

红军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旧址(作者2011年攝于江西宁都小布镇)

半部电台,开始了红色电波的创建!

半部电台,开启了红色听风者的传奇!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刘 建(朱德外孙,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延安精神研究会副会长,原解放军装备学院副院长,少将)

管 严(朱德思想生平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