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声声

献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一百周年

(一)

周根保

题记

在和平年代里,军号的声音变得庄重而深沉。它伴随我军旅生涯,仿佛穿越时光的隧道,回荡在我人生的深处,激荡着我的心灵。

军号,本是战场上振奋人心的号角,如同铁骑奔腾的蹄声,气势磅礴,震撼人心。在这声声号响中,我们仿佛看到了战士们挺拔的身姿,听到了他们坚定的步伐,感受到了他们炽热的内心。

然而,这支军号,曾与我相伴岁月漫长,如今却选择静静地沉默,它散发出的深沉与厚重,难以用言语表达,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与故事……

无论是在战歌激昂的野战部队营地,还是在庄重肃穆的军分区军营内,那激昂嘹亮的军号声始终如绕梁不绝,萦绕耳际;即便是在我退休之后,那段充满热血与激情的军旅岁月中的军号声,依然一次又一次在我梦中回荡,将我从深沉的梦境中唤醒……

自 序

这本书的封面,借用了我孙子当年在香港站在海边的一张背影照片,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深邃地投向那无边无际的大海。

他究竟在凝望些什么呢?他又在思考些什么呢?

这些奥秘,就如同深邃无垠的大海,其内在的广阔与深邃,唯有大海本身方能洞悉无遗;

又似那遥远辽阔的苍天,它所蕴含的奥秘与智慧,唯有苍天本身才能真正领悟其深远之处……

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封面,正是源于我在写作这本书时所秉持的初衷与深切的期望……

这并非一本传记,也非回忆录,而是在我暮年之际,对于自己所行之路的一些零碎片段的记载。

它不是文学作品,又不是生活纪事,没有系统全面,也无逻辑结构,而在其中,我主要讲述了那些在我人生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人与事,他们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我生命的旅途,让我更加珍视每一个瞬间。

大文人季羡林,在论述什么是人生时,曾说:

“什么叫人生呢?我并不清楚。不但我不清楚,我看芸芸众生中也没有哪一个人真清楚的。”

“我觉得,我们‘人’的‘生’,都绝对是被动的。没有哪一个人能先制定一个计划,然后一步步按计划实现。”

他还说了一句很深刻的话:

“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会经常不断地遇到必须‘适应’的事务,‘适应’成功,我们就有了‘进步’”。

这话说得何等好呀!

我已然是一个年近80岁的老者了,当回眸审视这一生所走过的曲折路径,我不禁惊奇地发现:

生活总是在意象之外!

我的人生,就是在不断地“适应”中,取得不断的“进步”。

我对自己的人生,曾经发问:

我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我为什么能成就今天?

正是这些遇见的各式人物、种种际遇,使得我的人生轨迹得以深刻重塑,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貌……

编著这本书:

静静地沉浸于缅怀追忆之中,思绪纷飞,回忆涌上心头……

不是为了让别人记住我;

而是我要为自己留住自己。

我对过去的回顾——

更不是为了纠结过去的是非曲直,而是通过回忆自己最自我的东西,找到我之为我的理由。

让余生更幸福,让余生更充实。

同时,也为我们的亲人、挚友及后代,留下一份微不足道的启示,供他们品味与领悟。

这是一本充满真实与坚韧的人生记录,每一页都凝聚着生活的痕迹与感悟。

它的读者,可能只有两人:

我和编辑。

如果有第三者,或更多几位……

我应感到知足。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能硬着头皮,翻开此书,首先向你表示感谢。

许多人都说:“沉默是金”;

总结笔者人生,我更赞同:

“努力是金”……

不信,你硬着头皮,翻翻这本书……

或许会让你对人生有着更为崭新且深入的领悟……

我已走过的人生,有一个巧合:

大致18年,都会有一个蜕变……

不信,我说给你听听……

我的第一个18年,在农村:

我自1947年4月出生,至1965年7月离开农村,生活了难忘的十八年;

我的第二个18年,大多时间在野战部队;

第三个18年,则已转入江西省军系统……

第四个18年,退休后,主要从事南昌起义研究;

现在,已进入第五个18年的第四年了,仍然是在做南昌起义的研究与宣传;

倘若苍天垂怜,赐我长寿,得以迈过九十春秋,我人生的漫漫征途,便可谓圆满落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多余的日子,就交给“顺其自然”吧……

如果这个目标能实现,我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人生之一。

在我已度过的每一个“18年”的岁月长河中,都曾悄然潜藏着一个“出乎意料”的蜕变过程;

而这些转变,无一不是在那些铭刻心间的人和事的深刻烙印下,无声无息地萌发并绽放……

在我已走过的人生旅程中,最深沉的感受,凝练成两个沉甸甸的字——

“感恩”!

我衷心感激我的家人,尤其是那位陪伴我走过人生每一个阶段的挚爱伴侣。

我衷心感激我的领导们,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对我关爱备至,让我倍感温暖。

我衷心感恩的同学,他们给予我无数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我衷心感激与我并肩战斗的战友们,他们就像我的亲兄弟一般,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多方面的帮助。

我也感谢那些在我人生旅途中出现过的、对我持有“反感”态度的人,正是他们时常为我敲响警钟,提醒我保持警惕,切勿忘记自己的初心和使命,不断前行。

自然,在我的回忆中,我毅然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大多都删除掉了,留下的,大多是美好的记忆。

一叶知秋

我军的好传统

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

“解放军是个大学校。”

这段话源自我在军旅生涯中的深刻体验,让我感慨万千,思绪良多。

我深感荣幸,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得以遇见那几位老红军、老八路,以及那些矢志不渝的老一辈军人。

他们身上所展现的老一辈风范,是那样地坚定而崇高;他们身上所传承的人民军队的好传统、好作风,更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成为我人生道路上永恒的光辉,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激励了我一生……

回首我的一生,能够在数十载的漫长岁月里,始终保持那股不屈的劲头,那份坚定的精神,以及那份不懈的努力,实则是深受老前辈、老首长们楷模风范的熏陶和启迪。正是他们的高尚品格和崇高精神,在我心中种下了坚韧不拔的种子,使我能够在人生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不断追求进步与成长。

回首自己的成长之路,我满怀感激之情,尤其要深深感谢首长们的悉心教诲和言传身教。他们不仅是我事业上的引路人,更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益友。他们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益匪浅,成为我不断前行的动力源泉。我深知,没有首长们的关心和帮助,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就。

建军百年盛典将至,我们应铭记并大力弘扬老一辈革命家们所传承下来的优良革命传统。

本文仅从笔者亲历那些人、那些事说起……

皮定钧司令员:别具一格的工作检查

皮定钧司令员以其独特的工作检查方式,展现了一位卓越领导者的风采。

皮定钧司令员注重实地调查与亲身体验,常常深入基层一线。

除此之外,皮定钧司令员还善于从每一次工作检查中总结经验,发现问题并及时加以改进。

下述所记录的内容,皆是笔者亲身参与、亲力而为……

当年,“皮旅”中原突围,创造了震惊中外的奇迹。

当年,在战场上威震四方的皮定均司令员,今天如何从严治军?

如果你细细品味一下,笔者下面这段回忆,也许会有不小的收获……

1973年12月,笔者在步兵第254团第1营任营长。有一天上午,突然接到刘友法团长急匆匆地电话:

“皮司令马上到你们营。”

昨天晚上才听说,军区皮定均司令员,明天要到团里视察工作,营里正开始做迎检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还未展开,他就要来了。

我立刻跑步到营部门口,看到一部崭新的吉普车,已开进营部大操场。

随着车门打开,车上走下一位精神饱满的中年首长。

随后赶到的刘团长,向皮司令介绍了笔者。

我向皮司令敬礼后,正准备做简要介绍,皮司令把手一挥:

“走,看看你们营区。”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当走到操场中心,他停下,定眼四下望望,指着操场东南角那个小山包,回过头对我说:

“把这个山坡平掉,操场不更广阔了吗?”

刘团长马上回答:

“是!”

接着皮司令员领头向前走……

皮司令要去哪里看,谁也不清楚。

走到一机连伙房旁边,他说:

“你们连队磨豆腐吗?看看你们的磨子。”

进到厨房后,看到磨子早上刚刚用过,洗得干干净净,回过头,冲着我说:

“要保证战士经常吃上豆腐,这是好东西。”

下面,转到猪栏,他问我:

“这个连的母猪,有几个奶头?”

我冲着旁边的饲养员问,他也答不上来。

皮司令接着说:

“母猪奶头多,生的小猪就多。”

他见栏里的猪,都长得肥肥的,躺在那里,懒洋洋地晒太阳,没说什么。

又到三个步兵连的营区转,到二连营房旁,二连指导员,见来了大首长,立刻跑过来向皮司令敬礼……

皮司令转过身,冲着刘团长说:

“你都把兵训成螺旋形了……”

刘团长没敢接话……

刚才二连指导员敬礼时,因身子晃动,不符合敬礼动作的要求。

正经过二连伙房旁,二连上士骑着自行车,买菜刚回来,见到首长,忙停下敬礼。

皮司令回了礼,回头问我:“这是谁。”

我说:“二连的上司。”

皮司令接着说:“不对,是你父亲。你看他胡子有多长?”

一句话,把在场人员都惊住了……

接着又到连队菜园。

看到一炮连一块在半山坡的菜地,依地势整成梯田式,菜长得绿油油的,菜地也一层层,修理成梯田式,皮司令流露出似乎满意的神色。

我忙汇报说:“这个连的连长史清江,是山西人,去年休假回来,就把菜地整成老家梯田这样子。”

史连长在一旁,接着说了,这样修整后,肥水不易流失,管理方便。

皮司令点了点头。

又到一连营房前转了一圈,皮司令从地上拾起两块鹅卵石,交给我说:

“营房前后铺上鹅卵石路,战士进出门就会不沾泥土了。”

我立即回答:“是,首长!”

在营区转了一圈,没听汇报,也没作什么指示,见到什么就说什么。

自然,他要看什么;到哪里看,他心里有个谱。

皮司令员上车走前,只丢下一句话:“明年春节初一,我再来看。”

紧紧张张,近两个来小时,刘团长似乎比我还紧张。

据说,这位首长,到哪里视察工作,不批评,就是表扬;但他要批评,只批在场职务高的领导,对下面工作的同志,从不乱指责……

如何落实皮司令指示?

大年初一,他真的会来吗?

当时有3个难题,摆在笔者面前:

部队即将缩编,5个连要减成3个连,部队人心浮动,如何组织这支平山头的力量?

当时,连营干部都偏老,都面临一个去留问题,落实皮司令指示,如何调动大家积极性?

当时部队已传说,我们85师,要与江西的86师换防,84师已调防山西,我们85师将调到84师驻地莆田,88师将从江西调到我们驻地连江。

部队在即将调防前夕,大整营区,有必要吗?

这一动员工作,已摆到我任职刚两年多的“小营长”面前(当时笔者才27岁,又直接从副指导员岗位提拔上来,自然不具号召力),真的难度不小。

经过一番思考:笔者经与营里几位老同志商议,采取了两条措施:

一是组织预提班干(营级权限只能提升正、副班长),组织一个无产阶级专政部理论学习班。

上午搞一、两小时学习,其余时间,组织骨干们去平山头。

白天干,晚上也挑灯夜战。

这些骨干力量,还真顶用,不到半个月,真的把操场旁的小山坡平掉了。

看到平平坦坦的新操场,笔者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动……

接着,组织大家,到营区旁边的小河边,拾鹅卵石,铺设营区石子路。

骨干们干开了,其他战士也都跟上来……

营区内一条鹅卵石路,一周不到,就铺设起来了。

二是充分发挥老山西一炮连史清江连长作用。

这个连长,尽管年龄偏大点,但工作踏实,干什么跟战士一起上。他理解我这个营长的难处,主动表态,我们连先弄好。

很快,一炮连菜地全搞成梯田式菜地,为全营树立榜样。

一炮连搞好,其他连队,包括当时很有怒言的几个连长,也跟着干起来……

接着,全营进行军容军纪整顿……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营区的面貌已然焕然一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年大年初一,早上九点整,师、团首长,都来到一营路口……

皮司令的吉普车,九点过一点,真的准时开进了一营大操场。

他一边向他敬礼的师、团领导回礼,一边往原来的山坡处走去,四下看了看,只淡淡地向紧跟在他身后的笔者,问了一句:“这样比原来好吧?”

我回答:“像一个新的操场。”

皮司令仅点点头,就往菜地里走去,看到修整后梯田式菜园,只说了一句话:“小营长,带我们上山,看看你们的训练场。”

……

一个小时后,皮司令领头,又回到营区转了一圈,看看营房前后,新铺设的石子路。

看到路中心,战士们精心铺设的小图案,会心一笑……

转身说了一句话:“部队换防,把营区整修好,这是我们军队的老传统。”

说完,他竟走进一连一排的宿舍,在排长桌子边的凳子坐下,拿出自带水壶,一边喝,一边问身边师、团领导:“你们学过最近中央两报一刊的社论吗?”

没等回答,接着又问:“这篇文章,有几段?文章主要讲了什么?”

皮司令的话题,又转到部队政治工作上来了。

笔者立即把身边报架上登有那篇社论的报纸,撤下来,递给王师长手中……

王师长作了简短回答。

皮司令接话:“要叫战士多看新闻,多学毛主席最新指示。”

片刻,起身要走了。

皮司令的车子,已开到一连连部门口。

皮司令向王师长发话:“走,去你们师部看看。”

皮司令随即向陪同的团领导和营连干部招了招手,钻进吉普车,向师部出发了。

……

五十几年过去了,皮定均司令员到我们营两次检查工作独特的方式,仍历历在目。

皮司令两次亲临营区视察,其举止间所展现出的老一辈军人的精准细致的传统风范,以及人民军队一贯秉持的严谨务实、精益求精的老作风,深深烙印在笔者心中,至今仍历历在目,令人难以忘怀……

中原突围立下赫赫战功的“皮旅”所展现出的坚韧作风,在和平年代的从严治军中,依然保持着当年的威严与风采,未有丝毫的减退……

(未完待续)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周根保(中共党员,1947年4月生,南昌人。中共南昌市委原常委,原南昌军分区司令员,南昌八一精神研究会原执行会长,江西省红色文化研究会原第一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