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入敌囚始忠坚 两度蒙冤反自愧

——中央特科成员陈昌的四次被捕与两度蒙冤始末

何 东

摘 要 隐蔽战争是一个特殊的没有硝烟的战场,又是“两种战争”之一、不可或缺的战场。隐蔽战争是至关重要而又残酷的,隐蔽战争中的无名英雄是无私奉献而又无闻的。陈昌就是隐蔽战争中的一名无名英雄,对党忠诚,信仰如磐。四次被敌人逮捕入狱,遭受严刑拷打,用尽各种酷刑,陈昌都没有出卖党的组织和党的同志,宁死不屈,表现出了共产党员的英雄气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两度蒙冤受屈而自愧,认为自己思想上没有改造好,始终要回到党内接受党的教育,红心永向党。陈昌同志的革命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值得我们学习和传承。

关键词隐蔽战线 陈昌 四次被捕 两度蒙冤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推动全社会见贤思齐、崇尚英雄、争做先锋”。在党的历史上有这样一群无名英雄,他们的事业极具特殊,绝大多数人的名字已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只能通过口口相传的寥寥数语,才能略知一二。他们无名,丹心素裹,冷月无痕;他们英雄,出奇制胜,屡建奇功。他们,时常不被人记起、不被人推崇,有的甚至在新中国成立后还被当特务抓捕含冤入狱,但无怨无悔,红心永向党。陈昌就是隐蔽战争中的一名无名英雄,他曾是中央特科成员,战斗在隐蔽战线长达18年,为我党我军获取了大量情报。陈昌四入敌囚受尽酷刑,两度蒙冤红心向党,信仰坚定,对党忠诚,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陈昌同志的革命精神,永远是激励我们勇毅前行的强大力量。

陈昌(贾佐),画家李世刚、李世东为南昌八一纪念馆而作(陈龙狮 供图)

一

潜伏敌营十八年,四入敌囚始忠坚

在陈昌33年的革命生涯中,潜伏敌营18年,深入龙潭虎穴,历经生死劫难,四次被捕入狱,面对敌人的猜忌怀疑、身边人的阴谋暗害、残忍的酷刑拷打,他丝毫没有妥协,始终不辱使命,忠诚于党和人民,在隐蔽战线屡建奇功,为保卫党中央的安全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首次被捕在武汉,威逼利诱仍贞坚

1927年,陈昌参加南昌起义,任贺龙侍从副官并带领“贺龙手枪队”,承担警卫南昌起义领导、策划起义、选定广东路线等革命工作。南昌起义主力部队南下广东经历潮汕地区陷入敌手、汤坑战役失败、落云失利等战事,陈昌率队护送周恩来、贺龙、彭湃等领导向香港方向撤退,回到武汉。此时,国民党军已背叛革命,发动四·一二、七·一五等反革命政变,实施“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个共产党员”的白色恐怖政策。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陈昌经武昌中山大学学生、中共党员尹人儏介绍,于1927年12月3日在武昌三道街中山大学文学院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自此走上轰轰烈烈的革命道路。

1928年1月,经中共湖北省委军委会介绍,陈昌同志到河南唐河县建国军部邓宝珊部教导总队工作,并任教导总队区队长。遵从党的指示,教导总队长蔡盛分分批率领陈昌等同志回到武汉,听候党的指示。在此期间,党内同志刘博万也回到武汉,他欲找到党的组织,与曾任我党湖北省军委会的一个联络员女同志取得了联系,殊不知她已叛变,随即刘博万、康健两位同志被捕。1928年5月,陈昌未得到消息,便到汉口火车站附近金台旅馆去会晤刘博万同志,结果是“自投罗网”遭逮捕,被关在国民党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监狱。敌人怀疑陈昌是共产党员,再加上陈昌日记本上有已被逮捕的中央豫南特支联络员老侯的姓名,更加重了陈昌是共产党员的嫌疑。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陈昌始终坚贞不屈,一口否认与党的组织关系。关于与陈博万的关系,陈昌只承认曾是前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的同事,这也得到国民党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监狱一个守卫(曾是叶挺部的战士)的证实。关于与老侯同志的关系,陈昌只说是普通朋友,老侯同志的口供也证实了这一点。后来,通过党组织的关怀和党内同志的暗中帮助,陈昌于1928年9月脱险。

(二)再次被捕在万县,文化救亡却失联

陈昌在武汉脱险后,受党组织委派到四川隐蔽战线工作。随后,陈昌曾在丰都县高家镇国民党当局市政公所任督察长,四川军阀刘湘北路游击司令部任上尉参谋兼蜀东新闻社编辑,广东梅县苏维埃政府赤卫队队长、总队长,红十一军四十六团二连党支部书记、政委兼连长等职务,成功策划并发动石宝寨起义,解放了施南、利川等县,建立了川东又一支红军武装队伍。1931年10月,陈昌被分配在中央军委会情报处工作,从此誓做“无名英雄”,成为中央特科的一员。1933年3月,陈昌被党中央派赴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蔡廷锴部工作,先后任国民革命军十九路军闽南讨进军第七支队副司令、国民党江西德安第四区专署兼保安司令部侦探队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重庆复兴社别动总队情报股试用情报员等职务,成功获取国民党“陆海空联络符号及口令信号”、“围剿”我军军事计划、电码电本、无线电呼号等机密文件,为我党的解放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1936年12月,陈昌与党组织失去联系,通过各种方式仍然坚持为党做革命工作。1937年1月,陈昌回到四川万县,与郭文、陈联诗、林向北、吴昌文等同志,根据我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在万县积极从事文化救亡活动,成立“万县文化界救亡协会”,陈昌被选为协会常委兼宣传组长,主要负责抗日救国的组织与宣传工作。这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拟摧残抗日救亡活动,便以“万县各界抗敌后援会”的名义来统治万县的救亡活动,命令陈昌等人解散万县文化界救亡协会,以个人名义加入万县各界抗敌后援会。陈昌坚持以万县文化界救亡协会团体成员的名义加入后援会而遭到拒绝。1937年9月7日,国民党反动派以莫须有的罪名在万县逮捕了陈昌。面对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军法处的严酷拷问,陈昌振振有词、无所畏惧,否认自己是共产党员。林向北等同志代表万县各界民众到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军法处请求释放陈昌,再加之抗日群众的压力和陈昌妻子刘其珍一家的有力援救,陈昌于1938年1月6日成功脱险,粉碎了军统特务、国民革命军第十军政训处秘书周承霖要杀害陈昌的阴谋。

林向北同志100岁时留影(林汉京 供图)

(三)三次被捕在大竹,决心成仁斗敌顽

陈昌在万县脱险后,随即到我党领导下的湖北省宜昌“青年救国团”工作,任宜昌区团部党委兼宣传组长,但未恢复党的组织关系。后经时任八路军总部秘书长、中共中央长江局秘书长、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处长李克农初步审查,由时任中共中央代表、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筹建负责人、中共中央长江局民运部长董必武亲自审查,恢复了陈昌党组织关系。自此,陈昌分别在董必武、李克农、徐特立等领导下工作。在党的领导下,陈昌先后在蒋介石侍从室、国民党第三战区和广西隆山县立国民中学、广西平治县立国民中学、重庆磁器口、岳池新三中学、垫江县等地做革命工作,为党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

1946年6月,国民党政府公然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向解放区发起全面军事进攻,第二次国共合作彻底破裂。1947年1月,马歇尔离华、美方退出军事三人小组及军事调处执行部,后来中共代表叶剑英及工作人员被迫撤离北平,中共在重庆、南京、上海的人员也被国民党当局限令撤退,并查封重庆《解放日报》。在此背景下,陈昌又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但他仍在垫江县继续为党工作。

1948年4月,陈昌以做手工香烟生意作掩护,在大竹县石子滩进行农村地下工作时,大竹县观音桥反动军阀李宗铿(鉴)与特务胡俊生、吴某某密告陈昌系共产党员,曾参加第一次大革命,并在第十九路军蔡廷锴指挥部成立的反蒋联共人民政府工作过,还领导陈克楷和徐相应两人在大竹张家场、通庙等地发动过农民起义。1948年4月27日,大竹县石子滩乡公所受国民党反动派大竹专署特务组织密令,逮捕了陈昌。一个月后,便将陈昌押送到四川达县国民党中央军十九师司令部军法处监狱。在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胁利诱下,陈昌忠贞不屈,没有背叛党组织,更没有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并以1940年在江西上饶参加敌第三战区国民党特别司令部的入党证明书、曾任敌第三战区政工中队长、平治中学国民党区分部书记、平治中学代理校长等身份为借口来欺骗敌人,同时声称李宗铿(鉴)是为了挟仇报复而栽赃陷害。敌人经多次审问无果,于1948年7月中旬将陈昌假释,由达县国民党第七十九军送到大竹县,暗中派了四个特务跟踪监视陈昌,以其为饵,妄想进一步破获党的地下组织。陈昌已识破敌人的阴谋,与敌周旋,继续坚持垫江的地下工作,抱定“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决心以保同志安全。陈昌早在年初获悉敌人要逮捕肖文仲、蓝鸿恩,便及时转告二人离开垫江,在与蓝鸿恩告别时,陈昌就表示成仁之决心,与敌人战斗到底。

(四)四次被捕在垫江,百般酷刑仍坚强

在被敌人假释后,陈昌回到垫江继续为革命工作。一方面暗中与垫江大通寺农民龚晏清同志联系,发展党的地下组织;一方面联系谭正品同志,准备在其家乡垫江县沙河乡一带发展党的地下组织。陈昌利用与垫江县国民党参议员胡东帆的师生关系,与其合伙在垫江北门外开了一间小店铺,以掩护党的地下工作。陈昌联络垫江西沙河乡傅伯雍同志建立了东山游击队根据地,与垫江西山陈尧楷部所领导的武装力量相呼应。正当党的地下工作蓬勃开展起来时,1948年11月5日,时任大竹、垫江、邻水三县联防主任的李宗铿(鉴)命令垫江国民党保安中队分队长逮捕陈昌,并密令在途中枪决。在这关键时刻,地下党员谭正品同志暗中与陈昌在狱中相见,告之陈昌可以向来垫江工作的国民党重庆西南长官二署二处特务专员蒋树华报告,并以过去国民党工作经历及相关证件蒙骗而取其于信,陈述李宗铿(鉴)挟仇报复,请求保全性命留垫侦讯。蒋树华半信半疑,在审讯中,蒋树华先以升官发财来利诱陈昌,尔后用电刑逼供,陈昌抱定牺牲的决心,坚决不承认是共产党员。而李宗铿(鉴)抓住陈昌不放,亲自来到垫江提人未遂,与蒋树华大吵一架。李宗铿(鉴)回到大竹张家场后,请国民党大竹十区专员邱某某给蒋树华写信,说明要缉拿陈昌归案究办,蒋树华最终同意交案。

1948年11月19日,大竹专署某保安中队长将陈昌押送到大竹专署监狱。为确保陈昌在押解途中的安全,谭正品决定由胡东凡同志出面,要求垫江警察局跟派警力押送,并用几十石谷子的钱送给押解人员作“草鞋钱”,保住了陈昌的生命安全。押送至大竹当天,陈昌就被特务胡俊生亲自提审,照例先是以升官发财利诱,要陈昌坦白招出组织关系,胡俊生并向陈昌发誓,以其性命担保可为陈昌谋得大竹专署视察员的官位。陈昌不为利诱而动摇,忠贞不屈,视死如归。随即特务胡俊生便用严酷的刑罚来逼供,先是用“竹筷子”“踩摃子”“电刑”等酷刑,让陈昌痛不欲生,晕过去数次又数次被冷水泼醒,从当天下午3时左右直至晚上11时都没有逼出陈昌口供。邱专员大发雷霆,认为陈昌是共产党的顽固分子,便令特务胡俊生“吊”起陈昌实施暴打。陈昌始终没有屈服。面对陈昌的死不开口,敌人只好将昏迷得不省人事的陈昌送回监狱,反绑双手,铐上脚镣,使之坐卧不得。

过了一个多月,特务胡俊生到垫江一带调查陈昌的情况,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和证据,无功而返。1948年12月20日,特务胡俊生再次审讯陈昌,这次用上了最残酷的“老虎凳”“猴儿搬樁”等肉刑逼供,敌人还不忘把已被捕来的男女同志押来观看,威胁他们“不老老实实坦白,也照样给你们尝一尝它的滋味。”遭到酷刑折磨和毒打数小时的陈昌,多次昏死过去,仍被送回监狱。敌人用尽严刑酷打的手段,陈昌依然否认自己是共产党员,没有背叛党的组织。敌人在陈昌身上没有得到任何东西,便将在手工卷烟厂上班的陈昌宗弟陈林华逮捕,企图从他的口中得到陈昌的革命活动情况。陈林华什么也没有说,结果又让敌人大失所望。

1949年1月,震惊中外的淮海战役取得了伟大胜利。蒋介石被迫下野,代总统李宗仁上台,开始进行和谈阴谋,以图最后的挣扎。在这样的背景下,敌人表面上对关在监狱像陈昌这样的政治犯也放松了许多,解除了脚镣手铐,允许家属探望和送衣物。陈昌联络地下党员陈良桢等同志指出敌人的和平阴谋与欺骗,团结和鼓舞了十几个难友,坚决革命到底,宁死不投降,争取最后的胜利。

1949年3月14日,大竹专署将陈昌押送到重庆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所负责的渣滓洞监狱。陈昌在这里遇见了先后任梁山、大竹、垫江、达县等地区军事负责人、川东第一、六工委宣传委员的王敏同志和其他党内同志。陈昌向他们传达了我军淮海战役的胜利、北平解放及敌人和谈阴谋的真实情况,并告诉他们在狱中的保健方法。狱中同志也向陈昌讲述了同志们革命斗争的故事,特别是陈昌读了叶挺同志在狱中写的诗《囚歌》,深受鼓舞,更加坚定了革命意志。

在军统特务们的威胁利诱下,陈昌始终忠贞不屈,没有承认与党组织有关系。1949年4月17日,军统特务再次审讯拷问陈昌,审查陈昌的相关证件,陈昌仍以过去在党的指派下潜入国民党的经历及相关证件为“护身符”,再三声称是李宗铿(鉴)挟仇陷害。事后西南长官公署法官详细询问当初蒋树华审讯陈昌的情况,蒋树华告之陈昌与李宗铿(鉴)之间确有私人恩怨。4月19日,经垫江益农公司经理、进步人士郭世明担保,陈昌得以释放。

二

两度蒙冤心不悔,赤胆忠心反自惭

(一)营救难友身份显,渝城防特反入监

陈昌铭记狱中王敏同志的指示,垫江脱险后参加到国民党军统交通警备大队中去,以保卫重庆渣滓洞的同志及夺取敌人武装,响应人民解放军解放重庆时起义的计划。经《红岩》“双枪老太婆”最主要原型人物陈联诗的儿子廖亚彬同志同意,陈昌于1949年8月1日到国民党重庆交警一旅十三总队一大队第二中队工作并任少校中队长。陈昌在营救渣滓洞难友行动中暴露了身份,于8月20日逃出中美合作所。

重庆解放后,陈昌经时任重庆市公安局局长的刘明辉介绍,于1949年12月中旬在重庆市公安局二处作特勤人员,从事侦察工作。在此期间,陈昌利用他长期搞情报工作的经验,提供了很多敌特活动的线索。如在1951年他曾与有关方面合作,破获了敌人埋伏下来的反革命组织“中国平民党”,把为首分子地下军总指挥邓锦环等176人及匪司令部人员全部逮捕。①因陈昌在重庆市工作,是直接请求刘明辉与时任公安部部长周兴同志批准,未经过重庆市委及其他负责同志的介绍,其工作来历就显得比较突然。在“三反运动”中,陈昌身份受到领导怀疑,再加之工作中犯了严重的错误,1952年6月以贪污罪被逮捕,含冤入狱获刑两年。后经过一年零四个月的调查,各方材料均反映陈昌“政治上无问题”,直至1954年6月2日刑满释放。

陈昌(中)与重庆市公安局老战友合影留念(何东 供图)

1957年3月,何妨(左)陈昌(右)在重庆狮子滩留影(何东 翻拍)

陈昌的这次“错判”,直到1965年10月,中组部对陈昌“1952年被错打成大贪污犯”问题才得以平反纠正,恢复其政治名誉。纵观这次蒙冤始末,陈昌在这次劳改中没有去思量组织上的“错判”,反而一直觉得自己的思想还不纯正,没有很好地受到党的教育,自己非无产阶级的思想作风没有得到彻底改造,自惭形秽,很是痛苦。于是,陈昌在劳动中积极协助政府进行罪犯的思想调查,在实际的劳动中树立了劳动观点,改造了旧的思想作风,不断地受到党和政府的教育。

2020年7月,老八路林向北(103岁)给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的贺信(林汉京供图)

(二)龙溪电站屡夙愿,错划右派遇卒年

1954年6月2日,陈昌把这一天看作是他新生的纪念日。陈昌认为,在接受党两年多的教育后回到了人民队伍的行列,恢复了公民权利,从灵魂深处认识到过去的错误,明确了今后努力的方向,是他之幸运,是他之新生。陈昌发誓“从今天起要重新争做个新人”,从头学起、从头干起,创造条件进一步争取早点回到党的怀抱。于是,陈昌多方联系请求恢复党籍,但所得结果均是“置之不理”。

1954年9月17日,陈昌再到重庆市委组织部请求解决“工作与组织”问题时,得到组织部办公室王某的答复:“对你的历史审查认为,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反动组织尚未得到董老同志的证明,对一个历史不清、政治上有问题的人,组织上是不会介绍工作的。所以你必须写一份详细的材料交组织审查,并求得董老同志的证明。”于是,陈昌用一个多月时间写了材料,呈送给重庆市委组织部审查,同时又给董老去了挂号信说明了情况,请求组织向重庆市公安局审查自己的历史政治问题。

1954年12月17日,陈昌收到最高人民法院办公厅的回信,董老表示“如接到通知,要他证明什么事,他一定据实证明”,至于地方组织尚未分配工作问题,董老会向重庆方面负责人说明。

1954年12月23日,陈昌接到重庆市委组织部通知,被安排到四川长寿狮子滩水力发电工程局招待所做所长。②陈昌在狮子滩水电站工作,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经常得到来狮子滩水电站参观的领导与嘉宾的高度评价。领导与嘉宾对陈昌工作上的肯定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开心与快乐,只因新中国成立前长期在秘密战线工作,组织关系一直没有接上,“回到党的怀抱”成了他的“心病”。在狮子滩水电站工作,他曾多次向狮子滩水力发电工程局党委提交申请,希望党组织调查了解,弄清自己的历史问题。但当时局党委认为他的历史复杂,一时弄不清,也就没有理会。

新中国第一座大型水利枢纽重庆狮子滩水电站和长寿湖(林汉京 供图)

在整风开始时,陈昌再一次提出要“回到党的组织怀抱”,请求党组织调查甄别。狮子滩水力发电工程局党委还是没有办理。有一次,陈昌在去狮子寨的路上遇到了党委书记赵孝庭,便当面问其原因,赵孝庭书记说:“你的历史复杂,有叛徒嫌疑,我们解决不了。”陈昌没想到作为党委书记,竟这样信口雌黄,便很气愤地说:“叛徒是你们加的,我是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③当时他们二人就吵了起来,还引来了不少的人围观,让赵孝庭有些难堪。

1957年6月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后,全国各地开始了大规模的反击右派的斗争。狮子滩水力发电工程局也不例外。在大鸣大放的会上,陈昌本来没有发言,但会议主持人再三“启发”,陈昌就随便说了自己在“三反”运动中被定为贪污罪是冤枉的一些话,并解释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了隐蔽身份办的商业,没用公家的钱怎么算贪污呢?如实地谈了劳改的情况并反省自己也有诸多不足的方面,结果陈昌被扣上了“反党右派分子”的罪名。④1958年3月,陈昌被定案为“极右派分子”,在大洪河电站大坝工地强迫劳动。⑤

长寿湖(廖涛 摄,张光勇 供图)

1960年1月25日,陈昌在工地抬钢轨,因体力不支,加之又有高血压,导致突发脑溢血而去世,时年53岁。

陈昌两度蒙冤受屈却红心向党,初心不改,忠诚于党和人民,忠诚于党的事业,终身不悔。正如谭晶演唱的《我心不变》这首歌曲中所写:“苦苦追寻千百年,只为完成我夙愿……天地亦变,我心不变……为何人生难两全”。陈昌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后,“回到党的怀抱”就成为他终身夙愿,数次向党组织提出申请,均是“石沉大海”。陈昌不是向党组织要官要权,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更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是对党的信仰与忠诚。正如陈昌在《请求恢复党籍申请书》中所述:“我申请恢复党籍的目的和动机,绝不是为了个人得失,也不是想要改善自己的待遇,更不是在于追求名誉地位……以使自己能在实际生活中,受到更完整的工人阶级教育,从而更好地改造自己。”⑥

陈昌去世后不久,在董必武、王世英、汤昭武等老同志关怀下,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西南局组织部、中共四川省委组织部成立联合专案组,经过四年多努力,终于在1965年10月为陈昌平反,纠正了1958年错定“极右”的冤案,恢复陈昌革命干部身份,但党龄只承认到“西安事变”。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陈云、陈养山、陈克寒、张黎群等中央领导关心和帮助下,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四川省委组织部再次为陈昌成立专案组,终于在1981年6月彻底为陈昌平反昭雪,恢复陈昌1926年参加革命、1927年入党的历史,党龄从1927年算起,并享受“在骨灰盒上覆盖中国共产党党旗”的最高荣誉,还专门为陈昌举行了骨灰移葬乐山市烈士陵园仪式。⑦

2020年8月1日上午,八一南昌起义93周年暨八一建军节当日,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举行庄重仪式,为在近年完成调研和认证工作的八一老战士贾佐(党内名字陈昌)等21位参加八一起义的老战士们举行《八一起义参加者名录》补刻仪式。

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八一起义参加者名录》墙

陈昌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红心向党、追求进步的一生,是追求真理、淡泊名利的一生。

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大厅《他们从南昌起义中走来》对陈昌(贾佐)同志的结论(陈龙狮 供图)

崇尚英雄才会产生英雄,争做英雄才能英雄辈出。陈昌同志是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是倾情奉献的无名英雄。一个个像陈昌同志这样的无名英雄,构成了一个伟大的群体,他们的精神却永远激励着我们前行。

注释:

①林向北,《往事难忘忆沧桑》,2010年版,第430页。

②林向北,《往事难忘忆沧桑》,2010年版,第452页。

③林向北,《往事难忘忆沧桑》,2010年版,第452页。

④蓝鸿恩,《陈昌传略》,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提供,第35页。

⑤黄磊,《我党建国前隐蔽斗争人物志》(上册),北京市国家安全局,第54页。

⑥陈昌,《请求恢复党籍申请书》,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提供。

⑦林向北,《往事难忘忆沧桑》,2010年版,第430页。

参考文献:

1.陈昌:《陈昌自传》,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档案复制件.

2.陈昌:《请求恢复党籍申请书》,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档案复制件.

3.鸿恩:《陈昌同志传略》(征求意见稿),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档案复制件.

4.《陈昌革命历史部分证明材料》(1926—1936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档案复制件.

5.林向北.林向北回忆录:往事难忘忆沧桑[M]. 第1版. 2010 :429-431,452-454.

6.广西壮族自治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广西通志·出版志[M]. 1999.6第1版. 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6.

7.姚华飞程建宇. 隐蔽战线福将陈养山传奇[M]. 2006.9第1版.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6.9 :68-76.

8.孙琴安. 雪之歌——冯雪峰传[M]. 2005.7第1版. 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7.

9.曹孜:《读友札记之四——红色特工陈昌》,《东锄西耪集》(第三册),醒石设计局出品,2020.11:104-190.

作者简介

何东,研究生学历,高级讲师,仪陇县宗旨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共仪陇县委党校工会主席、教务部主任。曾撰写《张思德精神及其时代价值》等10余篇论文在省级及以上报刊发表,主持或参与20多项市厅级课题研究,开发有《朱德的党性及其启示》等10余门专题教学课程。荣获南充市“优秀驻村工作干部”、仪陇县骨干教师、仪陇县第一批“帅乡英才工程”基础人才等荣誉称号。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何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