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识途与中共乐山地下党

魏亦雄

2019年,笔者在主编《解放乐山档案文献汇编》时,从乐山市档案馆见到了1950年中共川康特委副书记马识途向乐山地委书记鲁大东推荐6名乐山地下党员的公函。此公函无论从地方党史的角度看,还是从书法的角度看,都很珍贵。今录全文如下:

乐山地委鲁大东同志:

兹介绍乐山地下党工作同志杨子明(杨彦经)、华文江、陈文治(在沐川)、高静培、喻友峰、毛文成六同志,和你们联上工作关系。他们都是正式党员,组织关系以后由川南区党委转过来。你们即可分配工作,杨子明同志可参加青年工作,余同杨同志商量决定。他们所介绍各县同志关系,都是真实的,都可联上工作关系。你们如有疑问,可来电川西区党委向我查询。

此致布礼

川康地下党特委负责人马识途(盖章)

一月十四日

我们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马识途担任过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四川省文联主席和省作家协会主席,对他解放前的地下工作就不了解了。乐山是1949年12月16日解放的,鲁大东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兵团第十军第三十师政委的身份,于1950年1月12日被任命为中共乐山地委首任书记。这件公函落款虽然只有“一月十四日”,没有写年份,但从内容来看,确定为1950年是没有问题的。

1960年,马识途与女儿吴翠兰在天安门广场合影(图源:光明日报)

马识途介绍的这6名地下党员,多数与川西南军区游击队有关。由此我们得知,1949年活跃于沐川、马边和犍为三县的川西南军区游击队,是由中共川康特委领导的,具体领导人就是马识途。现据笔者查到的有限资料,将马识途与乐山地下党的关系及川西南军区游击队的情况,简要作一介绍。

1947年1月,乐山中心县委书记王慎予(罗明)先后吸收乐山凌云中学学生杨子明(又名杨彦经,乐山城区半边街人)、凌云小学教师陈文治(乐山县凌云乡人)入党。1947年7月乐山中心县委结束后,杨子明等同志的党组织关系一度中断。直到1948年2月,川康特委马识途派雅乐工委书记陈俊卿(原名程杰,峨眉人)秘密到乐山,才与杨子明接上关系。根据当时白色恐怖的情况,确定不建立党的基层组织,以杨子明为主,党员单线联系开展革命活动。杨子明在乐山城区先后发展了陈文治、袁恕之、马岚(马文成)、毛文成、喻友峰、高玉珊(即高静培)、周吕华、陈刚、张其德等人入党,陈文治介绍许家沟小学教师谭加融(女,又名谭明德)、王家全和一些农民入党。当时乐山城区和附近乡村共有地下党员20多名,形成凌云乡、许家沟和杨湾3处联系点。凌云乡联系人为陈文治,许家沟联系人为陈文治和袁恕之,杨湾联系人为陈刚、张其德。

1948年11月4日,雅乐工委书记陈俊卿来乐山向杨子明布置工作后,到牛华溪与另一名党员接头时,被当地警察发现,不幸被捕,辗转被押送至重庆中美合作所渣滓洞集中营,经受了鞭刑、电刑、老虎凳、辣椒水等残酷考验,坚贞不屈,于1949年11月27日英勇就义。1985年11月,陈俊聊的老领导马识途撰写《特种材料做成的人——勇敢坚强的陈俊卿同志》一文,深切缅怀之。此乃后话。当时陈俊卿还与陈文治约定在牛华溪碰头,陈文治等了他两天,没有见到他,觉得不对头。杨子明说再等等看。随后从牛华溪镇长口中得知陈俊卿被捕的确切消息。国民党方面为扩大战果,四处侦查乐山地下党员,杨子明与陈文治商议后,由杨子明到成都向川康特委面报。杨找到了马识途,马识途代表川康特委,指示已暴露了的杨子明转移到外地,留下陈文治负责乐山的工作,重点转向马边河,开展武装斗争。杨子明返乐后派张其德、陈刚到凌云乡陈文治家中,向陈作了传达。杨子明再赴成都,将陈文治等同志的党组织关系交与马识途。之后,杨子明、喻友峰、高玉珊等避往重庆等地,陈文治、袁恕之、谭加融、王家全、张其德等转移沐川一带。沐川县舟坝中心小学校长胡立恕是地下党员,他通过人脉关系,将陈文治等同志安插到舟坝、黄丹、荣丁等小学,以教师身份作掩护。

1949年7月,转移到香港的马识途,派人向藏身于重庆的杨子明传达中共中央的声音:“建立发展武装,迎接解放,加强城市工作。”杨子明派乐山籍党员吴福到乐山转达。

按杨子明与陈文治分别时的约定,要找陈文治,需先找到袁恕之。吴福既不认识袁恕之,也不认识陈文治。他通过其兄吴华找到乐山地下党员毛文成,由毛文成带吴福去见袁恕之,接上了关系。于是,陈、袁、毛三人在乐山上河街毛文成家里听取吴福的传达。根据中央的精神,结合乐山实际,他们议定到马边河筹组武装,同时加强乐山城区的工作。陈文治管全面,重点筹组武装;毛文成负责乐山的城市工作;袁恕之去沐川舟坝乡江岭埂,通过朋友掌握舟坝乡长许华章拥有的近百人。

1949年4月,中共成都地下党探知国民党特务将于4月20日深夜到四川大学抓捕学生中的地下党员,迅速提前通知可能被遭捕的党员学生,还有表现突出的党的外围组织民主青年协会(简称“民协”)成员,都撤往沐川,领头的是川大学生党支部书记华文江(简阳人)。

1949年7月,华文江与乐山毛文成接上组织关系(毛文成也曾是川大学生)。陈文治决定与川大地下党联手,共同筹组武装。他约华文江在毛文成家会面,达成一致意见,并请华潜回成都请求上级批准,要求派来军事干部、支持枪支弹药和经费。

8月,华文江从成都返沐川,由地下党员、舟坝师范学校校长李明梁安排为该校教导主任作掩护。

早在1949年4月,曾任川军第二十一军所属团长的马边籍“民革”成员王传猷,受四川省民革领导人周从化(曾任川军第二十三集团军参谋长,中共地下党员)派遣,回到马边,发展马边县民众自卫总队副总队长王骥及其儿子王传俊为民革成员,很快掌握了这支百多人的地方武装;又由王传俊出面,组织了一支以泥水匠李秀华为首的秘密游击队。沐川地下党员胡立恕两次与王传猷见面,王欣然接受乐山中共地下党的领导。差不多同一时期,“民盟”成员刘光书(中共地下党员)在五通桥以磨子场自卫联防大队为基础,筹建游击队“岷江纵队”。华文江到磨子场,通过地下党员贺国干、秦之良与刘光书取得联系,刘光书表示岷江纵队愿意接受中共乐山地下党统一指挥。

1949年10月,上级派来的军事干部王梦凡(亦写作王孟凡,仁寿人,曾任新四军骑兵大队政委)来到沐川。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努力,成立地方武装的条件成熟了。陈文治、华文江、王梦凡等在胡立恕家里召开会议,决定成立川西南军区游击队,司令员由王传猷担任,陈文治为政治委员,王梦凡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胡立恕为副政委,政治部主任华文江。下设马边纵队(又称第六纵队)、舟坝纵队、岷江纵队以及荣丁支队、挺进支队、干剑支队等,共1500多人。其成员,既有旧军政人员,也有地方自卫队等武装成员,绝大多数是贫苦农民和中小学教师、大中学生、社会青年。

虽然这支游击队是1949年12月初才在舟坝宣布正式成立,但有些纵队、支队在八、九月就已组建,所以他们在此前两三个月就已开展活动了,而且成果斐然。

一、抓获国民政府国防部军垦局副主任秘书胡立命一行。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挺进四川之际,国军第一一五师政工处长胡立命上校(沐川舟坝人)上书国民政府国防部,建议在沐川建立雷、马、屏军垦局,利用山区屯垦军队,伺机配合台湾反攻大陆。国防部批准了这一计划,任命胡立命为军垦局副主任秘书,带领先谴队16人,溯长江入川,1949年12月上旬回到沐川舟坝,被川西南军区游击队舟坝纵队抓捕,缴获电台一部、步枪手抢14支、子弹6箱等。

二、俘虏国军少将赖成梁一行。1949年12月13日,国民政府国防部三厅二处处长赖成梁少将带领48人,欲往雷马屏交界处建立反共游击基地,被游击队荣丁支队在凤村附近设伏抓获,收缴十万分之一川康地图10多幅、电台一部、电报译码数本、步枪卡宾枪手枪8支、子弹千余发。

三、击毙敌马边县新任县长方启璜。方启璜由一个中队从成都护送来上任,1949年11月15日,走到沐川县利店乡水天坪渡口,被川西南军区游击队挺进支队联合树正垦社的武装队伍设伏击毙,所带机枪2挺、步枪手枪30多支和弹药,全部收缴。

四、阻击国民党溃军,逼迫其投诚。川西南军区游击队各部分在犍为、沐川、马边交界处多地阻击国民党溃军。转移马边的乐山保安大队80余人,到达犍为县泉水乡时,经游击队派人说服,放下武器投诚。12月25日,游击队利店挺进支队阻击向西昌逃窜的国军宋希濂所属王秀山残部300余人,迫使其向解放军投诚。

五、策动五通桥军警起义。1949年12月中旬,国军第四十一军二○一师九○六团团长张宇,率领100多人和大量辎重物资,乘六只大盐船从重庆来到磨子场。游击队岷江纵队负责人秦之良以犍为县参议员的公开身份,设宴招待该团连以上军官,暗中派人向已抵达五通桥的解放军报信。解放军三十师九十团政委张力行率一个连战士,分乘三辆卡车,火速赶来包围,逼迫张宇一行投诚,接管了大量物资。岷江纵队桥滩支队成员游说设在五通桥的国民政府军政部盲残军人院800多人、竹根滩自卫大队400多人,以及驻五通桥的犍乐盐区警察局长廖楚良率其属下起义,1949年12月14日深夜由解放军接管。

六、由于游击队掌控了沐川和马边的全局,使这两县得以和平解放。1949年12月27日,陈文治和华文江赶往乐山,与地委组织部长王觉民、宣传部长张力行接头,决定华文江暂留乐山,等待成都解放了即赴成都去转党的组织关系;陈文治与解放军第三十师作战科长王庵峰到舟坝,处理游击队整编工作。

3天后,成都解放。1950年1月初,华文江在成都找到了马识途,于是有了本文开篇的公函。此函由杨子明带回乐山,交与乐山地委。那时乐山地委正在组建地县乡政权,需要大量干部,这件公函的到来,使一大批地下党员得到适当安排。华文江被任命为沐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后来调到省上,最后的职务是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2003年10月11日病逝。陈文治由沐川县第三区副区长逐渐升到乐山市林业局副局长,2012年4月2日病逝。毛文成先在乐山地区公安处,后来成为四川省公安厅的处长,因游泳时抢救部下而牺牲。杨子明担任了团省委大学工作部部长,“文化大革命”中遭残酷迫害,被逼自杀身亡。

马识途公函中提到的喻友峰,原本负责乐山的学校工作,1948年避往外地后情况不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被安排在乐山地区公安处工作,1957年在反右派运动中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判刑7年,1980年平反,2005年病逝。6人中的高静培,即高玉珊,沐川人,1950年3月初在沐川征粮工作中被土匪绑架杀害。

1950年1月下旬,川西南军区游击队中不脱产的900多人就地遣散,脱产的600多人开赴乐山,由第三十师教导团进行整训,有一部分加入了解放军,有的被安排到地方工作。至此,川西南军区游击队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资料来源:

1.《杨子明1968年回忆乐山地下党情况》(手抄件),乐山市档案馆.

2.《中共乐山市党史资料选编(1927-1949)》,中共乐山市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印,1987年.

3.陈文治,《中共乐山地下组织建立武装迎接解放的经过》,《乐山文史资料》第九辑(1989年).

4.华文江,《四川大学地下党组织和“民协”组织的同志在乐山一带的活动概况》,《乐山文史资料》第九辑(1989年).

5.王传猷,《马边解放亲历记》,《乐山文史资料》第一辑(1986年).

6.喻友峰,《忆王慎予同志二三事》,《乐山文史资料》第十一辑(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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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魏亦雄

供稿:乐山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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