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东抗日副司令洪麟阁(下)

高小平

驱倭聚义

抗日起义前夕,中共冀热边特委在丰润县北部田家湾子村召开军事会议,有遵化、迁安、滦县三路起义军负责人参加。会上宣布正式建立华北人民抗日联军第三军区。高志远任司令,洪麟阁、李运昌任副司令。高志远兼第一路总指挥(司令),王仲华任政治主任;李运昌为第二路总指挥(司令),王瑞清(胡锡奎)任政治主任;洪麟阁为第三路军总指挥(司令),杨十三任政治部主任,李楚离任参谋长,以华北人民武装自卫委员会委员的身份参加,领导洪部。会议决定,7月16日在遵化、丰润、迁安、滦县等6个县同时举行起义。

洪麟阁将率部起义的地点设在遵化县地北头村,部队定名为华北人民抗日联军第三军区第三路游击队指挥部。竖起队旗,活动范围在丰玉遵三县。洪司令部下分“八大处”,政治处长杨十三,军法处长马溪山,军需处长连以农,因连以农经常外出联络,由张秀岩代理。所有领导人的职务,全是华北人民武装自卫委员会任命的。

冀东抗日大起义的日子临近了。洪麟阁和杨十三、李楚离一方面抓紧做起义的准备,一方面仔细研究战局和社会动向。哪知,洪麟阁起义的计划被叛徒告密,玉田县沙流河伪警察巡官果振钧获得情报,报请丰润县伪县长。7月4日拂晓,拉出警备队袭扰地北头。洪麟阁及其随行人员奋起抵抗。赵振威率领他的第一纵队火速与洪麟阁内外配合,击退了敌军,当场击毙伪警官果振钧。起义时间提前到7月8日。

抗日起义让日军措手不及,洪麟阁率部击退来地北头疯狂搜剿的日伪军,然后,带领100余名战士,星夜兼程转奔小狼山,去找李楚离、杨十三,集聚预约的抗日队伍。这时,丰润县伪县政府的日本顾问亲自出马,调来玉田、丰润的警防队和民团1000多人、日军200多人,从侧翼拉网包抄,直向小狼山扑来,颇有一口吞噬洪杨抗日力量的势头。

当时联军分散各村,仓促间来不及通知。洪麟阁便带领100多名战士,捷足先登,扼守住山口,个个显示出经过政治和军事训练后的高度觉悟与作战本领。

之后,洪麟阁见敌众我寡,便向山外散发传单,随即组织东撤。敌军开枪打穿战士王秀的腿部,一总队长赵振威火了,从机枪射手王会英手里夺过硬家伙,来了个“金鸡满槽”。这么一扫,敌人不见影了。原来他们都就地隐蔽,一动未敢动。敌军万没想到洪部这么厉害。傍晚时分,联军战士分占山头,向敌军喊话,瓦解工作显然取得了成效。伪军不愿开枪,日本人急了,打骂伪军。伪军人多势众,不听那一套。敌军内部一片混乱,当夜停火。

洪麟阁趁夜率部突围,直奔玉田县境内,集结抗日联军300多人应援,决计杀回小狼山。后半夜,大雨倾天而泻,下个不停。道路泥泞,难以拔脚,洪麟阁下马步行,始终走在先头。行至还乡河畔,洪水猛涨,深达胸际。警卫员劝司令拽马过河,洪麟阁没有答应,硬是把马让给不习水性的战士,自己第一个跳下去,排开激流卷浪。指挥员镇定自若的态度和爱护部下的作风,产生了神奇的效果。刚才短暂的动乱随即平静下来,代之以紧张而有秩序的进军,300多名指战员安然泅渡,一昼夜赶路200余里。沿途地下抗日政府与贫苦乡民主动带路、警戒,送水送饭,第二天傍晚,返回小狼山。

这时,小狼山既无枪声,也不见联军踪影。询问当地老乡,得知李楚离、杨十三和赵振威已率队去鲁家峪。日伪军和民团发觉我军全部突围,洪麟阁又从玉田搬兵,见势不妙,便放弃小狼山,尾随追袭。洪麟阁关心同志们的安危,尽管长途跋涉,十分疲惫,仍继续星夜兼程去找自己的队伍。此时,李楚离、杨十三等同志闻得敌人尾追,迫近鲁家峪,已由上寺看庙人领路、背送,从山背阴转移出去。集合好人马,到丰润境内打游击。洪麟阁听说李楚离、杨十三已率部甩掉敌军,便从敌人背后绕到丰润,牵制住地方民团的阻截,终于使两股队伍胜利会合。在丰润,洪麟阁、杨十三又召集预约起义的同志,各地百姓一呼百应,揭竿而起,交口称赞洪杨,唾骂伪警民团。该股伪警、民团慑于抗联威力,相继走散。剩下的100来名伤残的日军,一名日本顾问、一名警备队队长,狼狈逃回县城。

当时,洪部已发展到1000多人,组成3个总队,一总队队长赵振威,二总队队长杨寿卿,三总队队长常子英(兼管后勤卫队,一说十一总队,下同)。经过10多天的休整,洪麟阁率领部分队伍从地北头出发,进攻沙流河据点。事先曾派侦察员到镇上探得消息:镇上虽增添了一点日军,但原有守敌并不多。联军一到,借助地形,打一阵转一阵,闹得敌人晕头转向,把守西门的警备队(其中有我们关系人)打开大门就往南跑。洪麟阁率部趁势进了街,经过两小时激战,缴获枪支600多枝,俘敌700多人,跑掉100多人,拿下沙流河镇,抗联队伍得到补充。战斗中,洪麟阁哥哥的独生子洪步余在冲西门时,被日军击中,于老砖窑附近光荣阵亡。

联军临离镇子的时候,附近村庄的乡亲赶来为洪步余吊唁,向洪司令表示慰问。洪麟阁站到集合好的队列前面讲了话,他说:“日寇侵略中国,要把中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让我们父老兄妹沦为他们的奴隶。凡有血性、有骨气的同胞,谁能容忍!洪步余是我兄长的独生子。他不甘当亡国奴,跟我们一起舍家抛业出来打日军。现在,他为国牺牲了,大家都哀悼他。他只是个普通的农民。联军中的普通士兵,能受到人民的称赞和怀念,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光荣,同样也是我们全体抗日战士的光荣。人民推举我洪家带头抗日,我洪家应当先以英勇献身作出表率。革命就得流血,流血先由我们洪家开始,如果人人都不畏牺牲,我们这支队伍就会如同钢铁一般坚强,也就称得起真正的抗日军队了。”

七七七事变一周年前夕,洪麟阁率部夜宿麦坡。凌晨出发,围攻玉田县城。当时由蓟县第五总队协助,士气很旺盛。守敌武器虽强,但人数只有几百。日军又于前两天调离,我方乘虚而入,打它个措手不及。拂晓时分到达玉田东关。按洪麟阁、李楚离在干部会议上的部署,留下机枪连,由主力部队赵振威的一总队配合,主攻东门,派二总队攻西门,三总队攻南门。总攻一开始,二总队五中队队长王振华带头冲上南城。机枪连战士由东城根,竖梯登上城墙,拿掉岗哨,鱼贯进街。以内应人为向导,从宅第卧室内找见伪县长郎惠和。郎惠和迫于抗日武装起义的压力,此前业已声明“还政于民”,辞职引退。洪部利用他,打开城门。在一座古庙的香案底下的炕毡筒儿里,搜出日本顾问石本,当即绑缚游街示众,满城各处张贴了安民告示。开监释放在押的“政治犯”和无辜良民,处决了作恶多端的伪警备队队长付德云。

打下玉田,驻城3日,洪部转入虹桥,经石佛寺村,又开往沙流河镇。在镇召开军民大会,给包括洪步余在内殉难烈士安葬,当场杀了日本顾问石本,另有石佛寺的汉奸、亮甲店的警官,用3个人头祭灵。洪麟阁登台声讨日军侵略冀东犯下的滔天罪行,一边痛骂,一边挥动战刀,手起刀落,竟把放在条桌上的人头剁个稀烂。

攻下玉田县城,大大增强了乡民的抗日必胜信念。抗日声势日炽,遵化农民参加起义尤为踊跃。参战的起义队伍不下20多股,洪麟阁部扩大到5000多人。洪麟阁所属各总队,分别到鸦鸿桥、高桥、鲁家峪练兵,为期20日,洪麟阁驻防玉田境内。8月初,上级命令洪麟阁攻打遵化县城,李楚离攻打丰润县城。

遵化城内伪保安大队大队长罗灵云,与洪麟阁故交。罗灵云通过其弟(即我一总队二中队队长罗起云),时常向抗联传递情报,使洪部对敌城防戒备、设施、军械装配以及目前作战计划掌握得一清二楚。实情表明,遵化守敌已成惊弓之鸟。一总队开往遵化,夜宿桃山屯待命。第二天清早,洪麟阁下令北进,队伍冲向珠山、笔架山。伪县政府发现我方行动后,事先禁闭了罗灵云,并密派伪满洲队和日军趁夜潜伏于珠山和笔架山北坡。早7点多钟,绕过山头,扑向我方,重机枪加小钢炮狂扫滥轰。洪部战士个个奋不顾身,还击伤敌数十人。由于敌众我寡,又居高临下,久持不利,洪部便在赵振威指挥下且战且退,准备退转山下再夺得优势,迂回反围。赵队长身先士卒,日伪重机枪火力点顿时变成哑巴,使大部队得机退转,而他自己却不幸被飞弹击中负伤,抬回地北头。经抢救无效,壮烈牺牲。洪司令当即到军前宣布代行赵振威职务。

就在赵振威牺牲后不久,洪麟阁派出50名有文化的精壮士兵,去铁厂邓华支队参加为时一个月的军训,厉兵秣马。把义旗高高地举起,迎接新的战斗。

举家英烈

经过几次较大战役,洪部进驻玉田县鸦鸿桥。李楚离参谋长专程来到驻地,与洪麟阁、杨十三研究下一步工作。他转达了八路军第四纵队首长的建议,即“让正规化队伍再回原地配合八路军作战”。随后,洪麟阁率全军由鸦鸿桥开往遵化铁厂。白天驻村,夜间行军,沿途遭遇小股敌军,可消灭者全力消灭,缴获一批枪支、马匹和给养。最终与邓支队会合,其他外地起义队伍也云集铁厂。

8月27日,由邓华主持,八路军四纵党委、中共冀热边特委及抗联各路的指挥员,在铁厂举行会议,洪部派代表参加。会议总结了起义取得的成绩,提出建军建政和建设根据地的任务,决定成立冀察热宁军区统一指挥抗日军队。但铁厂会议精神没能付诸实施。

9月下旬,在中共中央和北方局电令尚未下达之际,中共河北省委和冀热边特委、八路军四纵和冀东抗联各部队主要负责人集合到丰润县九间房村开会,八路军四纵首长分析了武汉失守,日本增兵,反手对付冀东的形势。担心现有军队不足以应付未来的局面,为“保存实力”起见,宣布八路军四纵和冀东抗联各部队西撤,只留八路军四纵3个小支队坚持冀东。抗联总部高志远、李运昌等领导成员都对这一决定提出异议,洪麟阁也认为主力西撤,客观上只能挫伤抗日军民情绪。

西撤开始,新的情况发生了:号称“忠义救国军”的鲍子菁部和国民党七、九路军及其他游击队伍还按兵未动,结果延迟了洪麟阁抗联队伍的行军时间。洪部只得把队伍一字拉开,沿山前进,行至范家坞、燕山口一带,日军发觉我方动向,加紧调兵堵截。洪麟阁沉着指挥,一昼夜之内战士们枪不下肩,空腹无食,冒着大雨,艰难跋涉。大家以十当百,英勇击退敌军。为防敌人增援,洪麟阁率队迅速转移,取道大小商各庄、头百户、九百户,再由马伸桥以西开往穿芳峪。那里的老乡说:高志远司令的队伍刚从这里过去。洪麟阁未敢久留,火速赶路,当夜驻在距马伸桥8里的台头村。

洪部所经之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进驻台头村,村民慕洪麟阁威名,热情慰劳。次日,也就是1938年10月15日,天刚亮,据情报有11辆日本军车由西往东去马兰峪,经马伸桥,由100多日军护送。联军在洪麟阁指挥下,设伏于台头村南山小庙和道旁。不久,敌军车接连不断地开过来,进入埋伏圈后,联军一阵猛袭,把压车的日军打得晕头转向,当时就有10多名日本兵毙命,其余的跳下车撒腿就跑。这次伏击缴获了60箱军械和大米、白面、罐头等。

为防止敌人报复,洪麟阁集合队伍,打算立即撤离此地,但当时王益三分队迟迟未到,耽误了时间。洪麟阁十分着急,命令大部队由杨十三、马溪山带队西行,他与连以农等少部分人留下守候,借机打扫战场。这时,驻马兰峪的日军骑兵队反扑过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东新庄。洪麟阁派人速去通知西行的二纵队接应,同时令所带队伍各占地势投入战斗。机枪连占据台头村东南一座山头,一中队占据村东北一座山头。洪麟阁分析敌人来势汹汹,伺机报复,应避其锋芒,设法拖住敌人,免得大部队蒙受损失。不料机枪连调号声响,目标暴露,洪麟阁当机立断,率部投入战斗。

这时,日军马队由北向南沿公路绕了过来。洪部在两个山头设伏的三挺机枪,轮番射击。突然机枪射手王会英的机枪卡住了子弹,而日军的枪炮如同发疯一般,向联军阵地轰击。在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的情况下,洪麟阁当即下令后撤,由警卫员王继先和梁英掩护机枪射手,其余9人掩护首长,从北面向外围迂回。

哪知,日军把火力集中到他们几个人身上,终因敌众我寡,洪部火力掩护失利,造成很大伤亡,洪麟阁的头部和腿部负了重伤。警卫员王继先、刘福善、骆玉林、张永昌4人都牺牲了,剩下的警卫员、通讯员、司号员,扶住洪麟阁寸步不离。

刚与敌军遭遇时,洪麟阁就曾对他的部下说过:“这是一场恶战。要是死,咱就死在一块,做个肉丘坟,决不让敌人捉活的,要跟鬼子拼到底!”现下,听得耳边17岁的通讯员靳成轩(玉田县欢坨人),用央求的口吻说:“司令,您挂花了,我背您走。”洪麟阁厉声说:“快快撤离,不要管我。若不然我先打死你,再朝我开枪,反正不许当俘虏!”说着,从一棵杨树上扯下一段树皮,用血写了一句遗嘱:“还我河山”。

转过身来,发现敌人正往上冲来,便抛出手榴弹,结果了10来个日本兵。敌人火力更凶,洪麟阁又负伤多处,直到用仅剩的一颗子弹,举枪对准自己的头部,为民族的解放事业流尽最后一滴血。

待杨十三、连以农带队赶到,战斗已停,见到洪麟阁烈士的遗体卧在台头村北穿芳峪山洼草丛中,同志们默然脱帽致哀,指战员们不禁痛哭失声。

收殓遗体时,当地老乡抬出最好的柏木棺材。尽管敌人多次搜索讨伐,但由于老乡的保护,始终没出现差失。最后,洪麟阁落葬于别山的一个陡峭山崖顶上。当地人为纪念洪麟阁殉国,特意给那个高山头起名叫“洪山岭”。

洪麟阁,人称“洪大胡子”“洪铁嘴”,他由书斋学府跨入抗日征途,由教授、编辑当上抗联司令,之所以能够完成这样大的转折,答案就在于他爱国,在于他把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都交给了伟大的民族解放事业。朱德总司令对冀东抗联及“洪杨之乱”极为称赞,对洪麟阁的牺牲表示惋惜,他说:“革命的成功要靠共产党人的英勇奋斗,没有党外杰出的志士仁人的协力共助也是难以成功的。洪麟阁既是我们革命队伍非常需要的爱国知识分子,也是我们党非常需要的军事人才,他的牺牲对我们是一个重大损失。”

洪麟阁的一家是革命之家。在洪麟阁牺牲后,他们移居北京的亲属家,为避敌追查、抓捕,曾几次更换住址。他妻子肖雨村(天津女子师范毕业),先后从事过小学教师、报社编辑等职业,拉扯抚养着3儿1女,她被迫给孩子们更名改姓,以免暴露身份。长子洪涛继承父志,于1943年由连以农通过北平地下党组织送到延安抗大学习,后参加八路军一二九师抗日,在第三次反扫荡战役中牺牲于山西辽县。洪麟阁烈士父子叔侄3人在抗日前线为国捐躯,其他子女洪汶、洪治、洪泽在党的关怀培养下成长为优秀的国家干部。

(全文完)

参考资料:

1.陆占山,《洪麟阁烈士的生平事迹》,《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32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天津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1985年6月出版。

2.《冀东革命史大事记》,《冀东革命史》编写组编,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6月出版。

3.《冀东革命史》,中共河北省唐山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出版社1993年6月出版。

4.2005年8月4日《天津日报》。

5.《李运昌回忆录》,2006年1月法律出版社出版。

6.《洪麟阁烈士传略》,载《唐山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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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高小平(1950年生,原籍河北省滦南县马城镇多余屯村。唐山市滦河文化研究会理事,河北省滦河文化研究会会员,中国滦河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冀东大起义(暴动)文化研究会筹委会领导成员。潜心研究抗日战争史,特别酷爱冀东抗日斗争史的发掘和整理工作,曾参与编著《魂系冀东——抗日民族英雄高志远》《滦南与冀东抗日暴动》《惊涛——冀东抗联一路军部分人物传略》等冀东抗战史料;出版过文集《红叶集》和诗集《锦书集》;与人合著滦河文化系列丛书《起居与民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