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邓小平对待“傻子瓜子”

看改革开放初期的思想激荡

申福建

现在的炒货已实现机械化和自动化,温度、时间、味型都由电脑控制。现炒现卖、网上下单,十分方便。

而在改革开放初期,生活条件才开始改善,亲友团聚,一盘花生、瓜子、糖果佐茶,已是最高礼仪。那时,很多人不知道“傻子瓜子”,但谁没吃过瓜子呢?曾几何时,“傻子瓜子”成了芜湖特产,后来,销售到全国各地。几经沉浮,“傻子瓜子”湮没在众多炒货品牌中,但傻子瓜子却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令人痛惜,2023年1月11日,“傻子瓜子”创始人、著名民营企业家年广久(也叫年广九)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在芜湖仙逝。

年广久(图片来源:环球人物)

年广久出生在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年家村,是家中的独子,因淮河多发大水,5岁时,随父亲逃荒到了黄山脚下,靠讨饭为生。少年时期,跟随着父亲辗转来到芜湖,父子俩开始了沿街叫卖的生活。1965年,子承父业摆起水果摊。1966年,因卖板栗,被视为投机倒把,被关二十多天。1972年,年广久跟邻居熊师傅学会炒瓜子手艺,转向经营瓜子,因为味道好、利润薄,在足斤足两的同时,还多抓一把瓜子,被同行戏称为“傻子”。年广久并不介意,直接将自己的瓜子叫作“傻子瓜子”,先后到南京、上海、武汉、郑州等地走访,研究改进炒瓜子的技术和口味配方,从此,“傻子瓜子”声名鹊起。据年广久回忆,“文化大革命”前,他已经成了“万元户”。

年广久与亲家在瓜子摊旁(图片来源:新华社)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拉开了我国改革开放的大幕。年广久敏锐地认识到,这是难得的发展机遇,他召集全家人开会,主张扩大生产,但遭到反对。年广久敢作敢为,于1979年12月注册“傻子瓜子”商标。由于瓜子供不应求,他开始请人炒瓜子。

1980年,在农村改革的新形势下,一份关于“傻子瓜子”问题的调查报告送到了邓小平手中。邓小平对个体私营经济发展给予肯定,并对一些人对姓“社”姓“资”的争论,表示要“放一放”和“看一看”。这是邓小平最早谈到“傻子瓜子”问题。

在人们对改革等待观望时,年广久推出在当时十分时髦的促销策略:独生子女买两斤瓜子可不排队,外地人到芜湖用车票来买两斤瓜子不排队,结婚的买10斤瓜子不排队,军人不排队……仅仅是一个不排队的优惠,却温暖众人心。

年广九(右一)在卖瓜子(图片来源:新华社)

生意越来越红火,10个人炒瓜子的小作坊,很快发展为上百人的工厂。1982年,年广久赚到了人生第一个100万,而当年的全国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326.1元,年广久成了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

1981年,有学者从《资本论》的算例中推导出一个结论:“8人以下就叫请帮手,8人以上就叫雇工,8人以下不叫剥削。”因此,“七上八下”成了一条铁的界线,进入中央文件。1983年底,有人据此把年广久雇工的问题反映到上面,于是,“年广久是资本家复辟,是剥削”的说法开始传播。安徽省委派专人到芜湖调查,并写了一个报告上报中央,惊动了邓小平。1984年10月22日,邓小平在中央顾问委员会会议上提到“傻子瓜子”雇工问题时指出:“前些时候,那个雇工问题,相当震动呀!大家担心得不得了。我的意见是放两年再看。那个能影响到我们的大局吗?如果你一动,群众就说政策变了,人心就不安了。你解决了一个‘傻子瓜子’,会牵动人心不安,没有益处。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时间,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这是邓小平对推动改革的深邃思考,对民营企业的支持保护。

通过邓小平点名“傻子瓜子”,“雇工风波”逐渐销声匿迹,民营经济发展中的雇工问题得以解决,这为当时全国10万工商户摘下了紧箍咒,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邓小平关于“傻子瓜子”的前两次讲话,年广久一无所知,他只觉得生意好做,没人找麻烦,生意越做越大了。殊不知,这背后,是理念的碰撞,是中国改革之路何去何从的抉择。

现在看来,“七上八下”的规定很搞笑,但在改革开放初期,许多人转不过弯来,缩手缩脚,害怕被戴上资本主义的帽子,害怕被判投机倒把罪,不敢闯,不敢试,同时,认为个体户、私营企业赚的钱来路不正,对他们指指点点,导致个体户、私营企业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年广九(右一)在卖瓜子(图片来源:环球人物)

由此想到邓小平的“猫论”。1962年,一些农村地区为了应对饥荒和自然灾害,采用包产到户、责任田等生产形式,在党内引起较大争论。邓小平用一句四川谚语表明态度,“不管黄猫黑猫,只要捉住老鼠就是好猫”。1978年春,面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不是?”的尖锐问题,邓小平又强调:“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猫论”的意思是,空洞的争论无济于事,真理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到检验,应该大胆地实践,大胆地试,先不要下结论,干了再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猫论”成为中国将社会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发展上的一个理论标志。“猫论”曾引发争论,被批评为不讲政治,放弃阶级斗争。其实,邓小平的“猫论”是在独特的历史背景下,鼓励人民大胆探索,大胆实践,发展生产,提高效益。

大字不识的年广久的确是商业奇才,敢于第一个吃螃蟹。1986年春节前后,“傻子瓜子”公司在全国率先搞有奖销售,并以一辆上海牌轿车作为头等奖。吃瓜子领大奖,诱惑力太大,人们争相购买,“傻子瓜子”一度脱销,3个月实现利润100万元。但是好景不长,中央下文停止一切有奖销售活动。

年广九(图片来源:红星评论)

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第三次提到安徽的“傻子瓜子”。他说:“农村改革初期,安徽出了个‘傻子瓜子’,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100万,主张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会说政策变了,得不偿失。”

正如邓小平所讲那样,如果政策朝令夕改,人们将无所适从,动了一个年广九,吓退的是千千万万个“年广九”,因此,邓小平看到了问题的实质。这是政治家的战略眼光。

在沉浮起落的曲折发展过程中,年广久总结了“傻子瓜子”现象,并升华为“傻子精神”:一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拼搏精神;二是奋发图强,勇于创新的开拓精神;三是勤俭节约,精打细算的主人翁精神;四是质量第一,精益求精的负责精神;五是永做社会的“傻子”,甘为孺子牛的奉献精神。“傻子精神”是企业家应该拥有的精神,也是一个大写的人应该拥有的精神。

年广久(图片来源:环球人物)

“傻子”年广久不傻,在改革开放大潮中,他以敢为天下先的大无畏气概,开启中国民营经济先河,被誉为“中国第一商贩”,成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标志性人物。2018年,在全国工商联发布的《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名单》中,年广久是资格最老的一个。

年广久命运的起承转合,暗合着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进程。邓小平关于“傻子瓜子”的三次讲话保护了刚刚萌芽的民营企业,推动着改革阔步向前。“是邓小平三次救了我,也救了‘傻子瓜子’!”这是年广久的心里话,也是那个时代民营企业家的心里话。

芜湖傻子瓜子技术开发有限公司(图片来源:新华社)

改革开放40多年,民营企业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习近平总书记精辟概括:“民营经济具有‘五六七八九’的特征,即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90%以上的企业数量。”这是对民营经济重要地位和作用的充分肯定。

2018年11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指出:“非公有制经济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没有变!我们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方针政策没有变!我们致力于为非公有制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环境和提供更多机会的方针政策没有变!所有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完全可以吃下定心丸、安心谋发展!”“三个没有变”是党中央坚决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鲜明态度,是民营企业家的定心丸。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重申了“两个毫不动摇”,提出“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等重大论述。2022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再次指出:“针对社会上对我们是否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的不正确议论,必须亮明态度,毫不含糊。”

从邓小平到习近平,一代代中央领导都在关注着民营经济的发展,这是中国民营企业家之福,是中国人民之福。年广久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说明,符合实际、持续稳定的政策,是推动民营经济持续发展的牵引力,是民营企业家奋发有为的驱动力。

民营企业家要看到党和国家对民营企业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扶持,坚定发展信心,不畏浮云遮望眼,一心一意谋发展,书写崭新篇章,创造时代辉煌,这便是对邓小平、年广久和那个时代最好的纪念。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申福建(中共内江市委党史地方志研究室)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