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周总理当临时警卫和联络员

姚金祥

1953年来,我一直珍藏着一张合影。

1964年3月8日到3月10日,周恩来总理到笔者(当时任少尉译电员)服役的海军3-104号扫雷舰随舰出海视察。视察结束后,周恩来总理与舰队领导及全舰官兵合影留念

25岁年轻的我,身着海军少尉制服,脚踩木质弹药箱,站在第三排最左边,有点拘谨、想笑又没笑出来的样子。这张照片,全舰官兵只有我一个人有,因为那时我给周总理当了临时警卫和联络员。

我叫姚金祥,江苏淮安人,1939年出生。1956年到1958年,我在淮安县中读初中,1958年12月,正在上初中三年级时,作为文化兵加入海军。在广东湛江海军基地经过3个月的新兵训练后,我被分配到南海舰队新舰大队,开始了舰艇生活。

新舰大队对外称4433部队,我当上了3-104扫雷舰信号兵,负责旗语、灯光信号。1961年开始,我到南海舰队干部大队上了两年军校,其间学完高中课程后又学习译电业务,毕业后提干,被授予海军少尉军衔,回原舰艇担任译电员。

译电员在舰上是很重要的岗位,我拥有独立的舱室,工作地点和住处在一个舱,就在舰长和政委的住舱旁边,和当年住上中下三层狭窄吊床的其他水兵比,条件好得多了。

3-104扫雷舰是1958年我国引进生产的第一代国产扫雷舰的首舰,母港湛江基地,维修保养到黄埔海军船厂。我们舰吨位有600吨,在那时算是海军的大舰,装备有前双37炮,后25炮,以及指挥台两侧的14.5高射机枪,具有扫雷和布雷能力。南海舰队同型号的扫雷舰有6艘,其他的同型舰艇顺着我们的舰号往后依次排,3-114、3-124、3-134……

那时,台湾海峡还处于战争状态,1958年金门炮战打得很凶,军队战备抓得紧。南海舰队司令员吴瑞林中将经常和我们舰一起出海,一来二去我和他很熟悉了。按海军的规矩,首长上舰后,舰长、政委要把他们的住舱让出来,我就住在首长旁边,和吴司令接触机会很多。我们舰是首舰,训练水平比较高,那时赴舰队视察的其他首长也会乘坐我们舰出海。

1964年3月初,接到上级通知,令我舰8日中午前开到黄埔岛待命,就是黄埔军校所在的黄埔岛,说是有中央首长会上舰视察珠江口。大家纷纷猜测,会是谁?8日傍晚,吴司令和舰队深卫部长陪着首长上舰了,原来是敬爱的周总理!和周总理上舰的随行人中只有一个人,周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

总理上舰后,我们立即起航出珠江口,深夜,停靠在万山群岛的一个码头,周总理一行离舰登岛。万山群岛在港澳南方,澳门东南的海面上。这里有万山群岛的要塞区,驻扎着空军的高炮部队,有空军的五级码头,我们就停靠在那里。第二天早上天未亮,总理回舰,军舰启程,继续载着周总理视察港澳周边岛屿。

9号上午,军舰没有靠岸,一直在航行。周总理来到军舰的每一个战位,甲板上、机舱内、住舱中,和官兵们亲切交谈。14.5高射机枪的战位在指挥台两侧,上去要爬一截垂直上下的直梯,总理执意要上去看一下,因为右臂使不上劲才作罢。多少年以后,我和同舰战友见面,大家还记得当年总理和和大家交谈的情景。

午饭后,大约一两点钟时,军舰来到上川岛,停靠在沙堤码头,这里是海军的补给码头。上川岛属江门市,在澳门西南约八九十公里,这里有海军的川岛水警区,周总理上岛视察了两三个小时,傍晚上舰,吃过晚饭后,住进舰长室。

总理住在舰长室,我近距离看到了身穿一身灰色中山装的周总理。那一年总理已66岁,按我们淮安老家的算法是虚岁67,可是总理一点不显老,连续工作那么长时间,还是那么神采照人。

大约晚上七八点钟时,童小鹏主任走出舱门,说是总理要和我谈话。我忐忑地走进舰长室,总理将手边看着的文件往旁边一推,让我坐下。舰艇的舱室狭小,舰长室算是大的,也是两张床之间窄窄的一张桌子,一边一把椅子,我进去,童主任就没地方坐了,他走出舱去。

我毕恭毕敬地面对总理坐下。总理先问我个人的一些情况,何时入伍的,哪里人,在部队生活习不习惯,等等。一开始我很紧张,也很激动。回答了总理的几个问题后,总理说,“你进步很快”,“普通话讲得很好,我讲话还带淮安口音”,“你干的机要工作非常重要,要百分之百准确,一点不能误差……”我渐渐平静下来。

总理听说我是淮安城里人,问我家乡的情况,告诉我“我12岁离开淮安,一直没有回去过”。我报告总理,前几年淮安搞拆迁了,城市面貌有变化,58年了镇淮楼东西路和南门大街,我在学校的时候还参加过义务劳动。

总理和我谈话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左右。50多年后回想起来,他有的话我已记不清了,但他和蔼可亲的面容和平易近人的话语,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忘不了。

我走出总理的舱门,请童主任进去。那晚我站在走道边,尽我警卫员的职责,彻夜未眠。总理舱室的灯光很晚才熄灭。

10日,我们返航回广州。上午,大队政委倪登友要我和童主任讲,想请周总理为我舰题词,我说先问问吴司令吧,结果吴司令还是让我去问童主任。童主任向总理汇报后对我说,题词不行,但总理会和大家合影,“总理还特地和我说呢,‘记得给我小老乡一张’。”

11点左右,我们回到黄埔岛海军2号码头,总理和我们合了影。他坐在第一排左起第三个位置,第四位是南海舰队司令员吴瑞林,第六位是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左边第一位是舰队保卫部长,第二位是我舰舰长黄鼎立,第四位是大队政委倪登友。照相后,总理没有在舰上午餐,我们送他到南海舰队广州石榴港司令部的码头上岸。

过了些天,有通知让我到南海舰队保卫部去一趟。保卫部的同志交给我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这张合影。保卫部的同志叮嘱我,回去收好,注意保密,不要和其他人讲。

我揣好这张照片回到舰上,从舰长、政委羡慕又不舍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知道我有这张照片,但他们从来没有问我,说借他们看看,更没有说借去翻拍一张。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军队,那个时代的人。

1964年,总理随我舰视察海军,视察南海珠江口的军事设和战备情况。随后不久,1965年,国共军队在福建海面爆发了数次海战,据说是总理指挥的。这几年又听说,也是在1964年,国共高层有谈判,达成了些协议,但是具体情况至今也没有公开。总理和我们舰一起出海,和这些事情有关吗?对我这名普通老兵来说,总理随舰出海的目的,至今仍是个谜,但一国总理能这样地深入基层工作,永远值得后人铭记。

50年多年了,我没有对外公开过这张照片,更没有用这张照片谋求过什么好处。当年装照片的信封已经磨损得厉害、在后来的多次搬家中找不到了,但这张照片依然完好保存下来。后来有了网络,我也在网上看到这张照片,但是都没有我手里的这张完整。如今上川岛已成为景区,上岛要收门票了。物是人非,很多照片上的人如今已不在。现在把这张照片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是对总理诞辰120周年的纪念,如果有照片上的战友看到我的这些回忆,我会更高兴!

写于2017年10月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姚金祥(1939年8月生,1959年1月入伍,1970年7月连级译电员转业,曾任安徽省淮安区粮机厂办事员,粮食局办事员,粮食车队副主任,储运公司年副经理,运河粮库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