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载《巴蜀史志》2022年第 4期

成都战役一丰碑

——竹园铺战斗

石念文

1949年7月,为歼灭中国境内的国民党反动派,中央军委下达指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主力经湘西、贵州入川,第十八兵团(辖60、61、62军)和第7军由陕入川,投入进军大西南的战斗。

1949年12月13日下午4时至次日上午10时,二野第三兵团10军28师对盘踞竹园铺之胡宗南部第27军31师91团(号称“天下第一团”)实施围歼,全歼敌团长以下1500余人,为实现“把胡宗南包围于成都地区,截断敌人最后一条逃路”的战略目标打响了第一枪,为解放四川、征战西南创造了有利条件。

竹园铺战斗中,83团3营营长张德银、7连指导员王善修、侦察员李兴辉、师部警卫员崔同顺等92名指战员英勇牺牲。为缅怀先烈,1954年,中共井研县委、井研县人民政府在竹园铺东面祖坟山建成“竹园烈士陵园”。

东方破晓 剑指西南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此时,西南、华南和沿海岛屿还掌握在国民党手中,还有上百万国民党军队负隅顽抗。其中,盘踞在四川的胡宗南集团和华南的白崇禧集团是国民党军队的精锐主力。为解放四川,第二野战军发起川黔作战,从而揭开了解放大西南的序幕。

民国时期的四川,政治腐败,经济凋敝,民生残破。为维持内战开支,国民党政府大量滥印滥发纸币,造成物价飞涨,哀鸿遍野,四川人民挣扎在饥饿和死亡线上,苦不堪言,2000万灾民流离失所、逃荒要饭,社会陷入空前危机。

国民党反动政权自知来日无多,从而有计划地破坏工厂、城市,成批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先后制造了骇人听闻的重庆“11·27”大屠杀、“成都十二桥惨案”等事件。

1949年4月,国民党政府拒绝签订和平协定。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命令全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的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

1949年8月19日,二野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向部队下达《第二野战军向川黔进军作战的基本命令》,确定以五兵团和三兵团第10军直出贵州和川南,断敌退路。1949年8月25日,第二野战军三兵团第10军直属部队在安庆孔庙广场举行隆重的进军大西南誓师典礼,全体将士庄严宣誓。1949年11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大西南的60万大军,在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的率领下,遵照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战略部署,发起川黔作战,从而揭开解放大西南的序幕。

1949年12月6日,刘伯承、邓小平发布《成都平原围歼战》的命令,作出“继续西进,完全切断敌之退路”的部署,命令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10军、第五兵团16、18军由富顺、南溪向荣县、井研、乐山、犍为挺进。

迂回穿插 步步为营

竹园铺是内乐公路的必经之地,四面环山,路窄山高,易守难攻,地势非常险要,胡宗南部早已在此布下重兵。人民解放军为速进川西,必须拔掉这枚钉子。一场硬碰硬的血战一触即发。

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10军28师于安徽桐城出发,经桃源、凤凰到遵义、赤水,从泸县、富顺到自贡、荣县,日夜兼程,千里奔袭。一路上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作鸟兽散。12月6日抵达荣县后,就地休整一周,准备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国民党胡宗南部 27军 31师把“常胜军团”第91团布防在竹园铺正面,把“活老虎团”第99团放在竹园铺之后井研和集益之间,作为侧应和预备队,31师师部驻井研督战。就此摆下一个三角形的阻击阵势,企图阻止人民解放军向乐山、成都方向推进,以完成其川西战役和向西昌退却的部署。

12月9日,全副美式装备的91团进驻竹园铺。团长张一谔把指挥所设在复兴寺,以罐子口为第一防线,以铧厂坝为防守重点,在青蛙山、盖梁寺、石栏杆设置交叉火力网,在坳店子、南华宫、东川庙、曲尺街构筑街头工事,在外围的漆家桥、鸭公丘、鹞子岩、蒲草冲、席草沟、叫化岩、粉石坎等地也分兵布防。

孤胆英雄李兴辉化装为菜农,深入虎穴侦察敌情,将绘就好的草图交给同伴送回后,孤身返回,欲混进敌人指挥部,不幸被捕,受尽酷刑,宁死不屈。12月13日上午,李兴辉在铧厂坝公路旁英勇就义。

12月13日,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10军28师从荣县出发,向岷江方向挺进。部队到达长山桥时,师侦察连报告:发现竹园铺有敌人在抢修工事,似有固守之意。

师部立即召开各团干部紧急会议,决定采取“四面包围、穿插分割、多路攻击”的战术,从敌后侧实施突袭,全歼竹园铺之敌,为大军西进扫清障碍。

会议决定:以82团为右翼,由小路经观山场至观音坡、门坎山以南地区,切断竹园铺与井研县城的联系,防敌由井研增援和向西北方向逃窜,尔后在竹园铺西、北侧向敌发起攻击;以83团为左翼,走小路经潘家寺至高店子地区,切断竹园铺与三江镇的联系,防敌由三江镇增援和向西南方向逃窜,尔后在竹园铺西南方向发起攻击;以84团为中路,进入来牟铺地区隐蔽待机,待两翼完成包围、发起进攻之后,再根据情况从竹园铺东南方向敌正面发起攻击。为迷惑敌人,便于两侧推进,由师侦察连从正面实施佯攻。

血战竹园 攻坚制胜

1949年12月13日下午4时至14日上午10时,人民解放军二野第三兵团10军28师,同驻守竹园铺的胡宗南嫡系第27军31师91团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杀,历时18个小时。全歼敌团长以下1500余人,缴获全部武器装备。

敌27军31师91团,系胡宗南嫡系部队,全部美械装备。其官兵受反动教育多年,极为顽固,反动气焰嚣张,曾因进犯延安受到嘉奖,常吹嘘“没见过共军敢与我团决战”“共军根本不可能打败这支军队”,还自称“王牌团”“老虎团”“常胜军”“天下第一团”,誓与我军决一雌雄。

12月13日下午4时,战斗首先在竹园铺北面的郭家坳打响,82团在王一团长率领下,突破石栏杆,钳击枞树山,偷袭坳店子,巧取鹞子岩,圆满完成师部下达的战斗任务。

3连副排长张文增在攻取鹞子岩时,腹部和大腿中弹,顺势一扑,抱住敌军机枪手,从山顶滚到坎下,从山腰滚到山脚,与敌同归于尽。

铧厂坝的制高点祖坟山,是敌军重兵把守的重要阵地。13日傍晚,杨仙坡率84团从枷担湾正面和两侧三路推进,突破罐子口,控制板板桥,向铧厂坝攻击前进。

2营长王汝汉率部插入文庙冲,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网,从布满荆棘的烂泥田中滚爬过去,捣毁敌军工事,实现对守敌的全面包围。

青蛙山,原名断颈子岩,山形酷似一只静坐的青蛙,位于竹园铺西面,一边靠公路,两面临小河,与盖梁寺、复兴寺呈掎角之势,火力可以相互支援。攻克青蛙山,既是夺取敌军指挥所的前提,也是切断敌人退路的关键。

刘元奎率83团从潘家寺迂回至高店子,而后兵分两路,2营去三江镇方向打援,余部向竹园铺攻击前进。2营刚在七里沟设下埋伏,从三江镇方向赶来的敌援军便钻进了我军的伏击圈内。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敌军伤亡惨重,只得丢下伤兵和几卡车武器装备仓皇撤回;3营在张德银营长率领下,从傍晚到黎明,经过6次强攻,终于在天亮之前,敲掉了这只喷火的“青蛙”。

晨曦初露,青蛙山上死一般的沉寂。荒草冒着缕缕青烟,泥土散发出刺鼻的焦味;山顶、山腰、山脚,遗尸满目,血流成溪。

14日凌晨,总攻号角吹响,张德银率83团3营击退企图夺路而逃的敌军,随后与一营长李华云兵分两路,向敌指挥所复兴寺钳形推进。在激烈的战斗中,张德银营长和7连指导员王善修牺牲。

14日上午10时,竹园铺战斗结束。歼敌团长以下1500余人,团长张一谔自裁;缴获八二迫击炮4门,重机枪12挺,轻机枪50挺,各种火炮20余门,步枪、冲锋枪、手枪等长短枪1300余支,军用电台1部。“天下第一团”神话宣告破灭。

胡宗南所部30万人装备精良,战力强悍,愚忠于蒋介石,是解放大西南的最大障碍。如果人民解放军未能成功切断川滇通道,胡宗南部必然逃往滇缅,将会大大延迟全国解放时间,还会造成长久的历史和社会问题,影响西南地区稳定和边疆安全。

竹园铺战斗结束后,人民解放军迅速越过岷江,控制乐山,扼住川滇西路要冲。胡宗南部来不及撤离,就成为瓮中之鳖,无路可逃。1949年12月27日,成都宣告解放。

竹园铺战斗的胜利,是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10军28师战斗历程中战绩最为辉煌的一页,为人民解放军强渡岷江、进行成都战役拔掉了一颗钉子,为解放四川、征战西南创造了有利条件。

英烈业绩 彪炳青史

竹园铺血战,是解放战争后期西南战场最惨烈的一次攻坚战,也是成都战役决战前夕中国人民解放军打响的第一个歼灭战。在这场战斗中,92名解放军指战员光荣牺牲,用生命树立起一座座不朽的丰碑。

竹园铺战斗中,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10军28师的指战员们为了人民的解放,勇往直前、顽强战斗,他们不畏艰险、无私奉献、视死如归,他们的事迹已载入史册,光耀千秋。

中华民族的近代史,是一部波澜壮阔的民族解放史。在竹园铺战斗中,来自全国各地的革命军人,为了保家卫国、实现国家统一,艰辛卓绝、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崇高的革命精神,将永远鼓舞着我们前进。

刘伯承司令员曾说过,“胜利的一半拴在我们战士的脚板上”。战前1个多月,28师全体将士日夜兼程,每天行军100多里。赶到一处打一仗,打完仗后继续赶,就是撒尿也不能歇下脚来。走着走着,一些战士靠着枪托就睡着了。双脚不是磨满血泡就是肿得像馒头,走起路来如万箭穿心。战士们常说:要是天天打仗就好了,死在战场也比赶路好受。

28师经过凤凰苗寨时,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山路又陡又滑,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几十丈深的峡谷。寨里的群众怎么也不让走,经过再三劝解,他们才肯放行。队伍刚刚上路,几十名男男女女又追了上来,他们有的头顶笸箩,有的抱着筐子,里面装满谷糠和草灰。他们冒着冷雨,沿着山路,排成一溜长队,怀抱着箩筐往那长满青苔的山路上撒一把糠灰,过一个战士。直到队伍翻过大山,他们才眼含泪水挥手告别。

在青蛙山久攻不下之际,83团决定采取“拦头斩腰”战术。2连长姚茂祥奉命率部摸黑穿插,且战且进。突破敌军街头工事后,才发现已深入腹地,成为孤军,进不了,退无路。坎上的火力相距数米,前后的敌军步步紧逼。姚茂祥大声吼道:“拼刺刀吧,拼他几个是几个!”就这样拼上了。耳边但闻“噗呲”“哎哟”的拼杀声和惨叫声。借着照明弹的余光,隐约可见敌军的尸体在一层一层往上叠。

缅怀革命先烈 传承红色基因

井研竹园烈士陵园建成后,井研县相关部门先后多次组织全面深入的资料采集活动,走访大量目击者、国共双方参战人员和各界群众,形成一套详实的访谈记录,并在此基础上,编撰成《竹园铺之战》《成都战役首战纪实》等纪实文献。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刘华清,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委员、国务院原副总理陈锡联,原兰州军区司令员杜义德,原北京军区司令员李来柱,四川省原省长鲁大东等领导同志先后为井研竹园烈士陵园题词、撰文、捐赠文物。

2005年10月,为抢救相关文献资料、图片文物,中共井研县委派出专人赴北京、石家庄、成都、宜宾等地,采访竹园铺战斗参战官兵及其亲属20多位,搜集到大量珍贵史料,极大地丰富了陵园的馆藏和精神内涵。同年12月30日,乐山市人民政府决定将井研竹园烈士陵园更名为乐山竹园烈士纪念园。

乐山竹园烈士纪念园建成以来,每年都有数万群众前来吊唁、瞻仰。他们中,有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老战士,有中央及省、市、县各级领导干部,有各机关、团体、企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和中小学生,更有结伴前往的普通市民群众。

在逐步完善纪念园设施的基础上,井研县委、县政府赓续接力,增修了纪念碑、纪念馆,为烈士塑像,汇编纪念文章,召开纪念大会,创作各类文艺作品。烈士们的老首长、老战友们通过回忆录、访谈录、诗歌散文、书画作品或亲临纪念园现场,向烈士表达无尽的怀念和深切的哀思。

在四川省和乐山市党委、政府的支持与推动下,经过井研县委、县政府多方努力,现已将乐山竹园烈士纪念园建设成为四川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四川省烈士纪念建筑物重点保护单位、四川省国防教育基地、四川省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乐山市党员和干部党性教育基地、乐山市党校和行政学院(校)现场教学点。每逢清明节、烈士纪念日或竹园铺战斗胜利纪念日,各级领导、党员干部和各界群众,纷至沓来,开展各种纪念活动。

青山常在,浩气永存,先辈们的革命精神和牺牲精神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奋勇前进。缅怀先烈,继往开来,推动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历史任务落在我们肩上,我们定将先辈们开创的革命事业进行到底,珍惜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幸福生活,把这片土地建设得更加美好。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石念文(乐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