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与漆器对话:吕氏父子的“漆”彩人生‖杨心梅
生漆之美,“盖取其坚牢于质,取其光彩于文也”。
生漆器物色泽明亮、光彩夺目,有着防腐、耐酸碱等特性,兼具实用和审美价值。生漆制作技艺作为中国古老的传统手工艺,以其工艺之繁复、要求之严格独具魅力。
在峨眉山市双福镇,有一间生漆作坊和一对始终坚持生漆制作技艺的吕氏父子,他们用一道道上漆,一遍遍研磨,书写着中国传统手工艺的“守望”故事——
守的是传统手工艺的精细,望的是古典器物的风韵。
作坊一角(殷瑛珞 供图)
探寻漆的故事
何谓“漆”?其本字写作“桼”,《说文解字》中释之曰:“桼,木汁也,可以髹物,从木,象形,桼如水滴而下也。”“漆器”就是指用天然生漆或经过精制的天然生漆所髹饰的器物。
相关资料显示,中国是最早用漆的国家,其出现时间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髹漆”(即:以漆涂物)这项古老技艺从此沿古至今。河姆渡遗址第三层出土的木胎朱漆碗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标本之一。尧舜时代,曾用木头作食器,已“削锯修之迹,流漆墨其上”;大禹时代,又把漆器作为祭器,“黑漆其外而朱画其内”(载于《韩非子·十过篇》)。
秦汉时期,“髹漆”工艺以明艳大气著称,其时漆色以红、黑为主,气韵生动,大气恢宏;至唐代,髹漆技艺不断精进,金银平脱、螺钿、雕漆等技法成熟盛行,漆器大放异彩,风格华丽;明清时,官方与民间髹漆工艺并驾齐驱,贯古通今,出现集工艺之大成的著作《髹饰录》,开创千文万华的繁荣局面……
“古时,漆器都是权贵才能拥有的名贵重器。”峨眉山吕氏生漆制作技艺第七代传承人、吕世林告诉笔者,“髹漆”工艺无比繁复,当未着芳华的素胎“遇上”生漆之后,便脱胎换骨,不仅质地变得坚硬,更“藏锋清楚,隐其圆滑,纤细精致”,观之雍容缤纷,触之润泽柔韧,尽显中国美。
“我们一家传承生漆制作技艺已经有180多年,一路从眉山青神,辗转夹江,最后在我父亲这代定居峨眉,近70年。”在既是生漆作坊,亦是居所的小院里,吕世林讲起了祖辈与生漆结缘的故事。吕世林表示,过去,生漆匠人在学成出师后不得和师门在同一地点发展,“尽管吕氏生漆制作是家传手艺,但为了发展得更好,老祖宗们还是选择了各择一地开铺经营,我们最终选择在峨眉落脚。”
流传百年的店招、父辈婚礼时同行好友送上的匾对、雕工精美的桌椅……进入吕家小院,吕世林热情地向笔者介绍起了家中那些裹挟着岁月痕迹的生漆器物。“门前悬挂的‘望峨庐’是小院的名字,‘荣盛祥’则是我们一家传承至今的招牌。”透过吕世林的话语,笔者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吕氏人与生漆相伴,因漆器而兴旺发达,又随着生漆行业不断式微却不离不弃的鲜活图景。
生漆入罐(殷瑛珞 供图)
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吕家小院外观古朴大气,同左右相邻的砖混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小院内巧思不断,不仅有柳絮纷飞如雪、果树枝繁叶茂,还随处可见精美的漆器和正在制作的漆器家具……这里既是吕氏父子平日待客、练字、休憩的地方,更是二人工作的场所。
“这里最‘老’的一套家具从选木头、雕刻成型,到现在开始刷漆,用了近4年时间,全部漆完预计还要花1年多,今年可交付卖家。”吕世林的儿子吕雪芹,性格含蓄,但说起生漆技艺却是激情满满。他告诉笔者,想要制作一套好的生漆家具,最难的就是等待——割漆、熬漆、过滤、打磨、补灰、刷漆、擦漆、退光……林林总总近50道工序,“所以我们只能‘订单式’生产,这也是很多人不愿选择生漆器物的原因。”
“很多人并不知道生漆和化工油漆的区别,也不能理解生漆的价值为什么这么高。”吕世林告诉笔者,从漆树上割取的天然漆液,叫生漆。每年盛夏,割漆人需要爬上10余米高的大树,才能在漆树上划口取漆,素有“百里千刀一斤漆”的说法。“近年来,割漆的地方越来越少,这两三年漆价翻了两三倍。我们联系的那户割漆人60多岁了,已经准备退休。”吕世林感到生漆制作的紧迫性。
割取的漆液须经过过滤、搅拌、脱水等多道工序,才能制成精制生漆和熟漆,过程艰辛。而多数人在接触未干的生漆时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过敏,需要蜕一层皮才会好转。此外,生漆的干燥,还需要一个适宜的荫干环境,“生漆可比人有脾气多了,太阳暴晒、气候寒冷都不易干燥,而只要一层漆未干就不能进行下一道工序。”精益求精的吕世林并未因为笔者的到来展示生漆器物的制作,“你今天来的时间不巧,我们这一批八仙桌的刮灰是在一周前,现在还未干透,不能为你演示下一道工序。”
屏风(殷瑛珞 供图)
守望未来盼传承
“无论是漆艺研究,还是漆器制作,都需要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这里清幽雅静,还能远眺峨眉山,我觉得工作起来心安气宁,几乎不受外界的干扰。”吕世林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满意。
“漆活需要慢工出细活,如果哪一道工序急于求成,就会前功尽弃。”吕世林告诉笔者,在他看来,如今最难的就是找到沉下心来的生漆有缘人。“我只要有时间就会在这里制作生漆器物,常常也有慕名而来的人,但总是‘看看’的居多。”
“漆器行业最红火的时候应该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我们做的最多的就是匾对,作为乔迁贺礼、新婚礼物等。生意最好的时候,我和五六个徒弟得连轴转,才能够勉强将接到的订单按时交付。”吕世林表示,随着现代小区建设,人们的审美发生变化,匾对已经不再适合现代家装风格,生漆市场越来越小,从业者也越来越少。
让吕世林内心充满矛盾的是,一方面,他知道制作生漆器物耗时长,收入回报不高,仅仅靠此生活,经济压力会很大;另一方面,他盼望着自家的生漆制作技艺能够延续下去。“所以我从不要求儿子抛弃掉现在的工作,只希望他真心实意学习这门技艺,让老祖宗的技术不至于在我们这儿断代了。”同时,吕世林也表示,他非常欢迎年轻的生漆爱好者到他那儿学习生漆技艺,“只要愿意拜师、能够吃苦的,我都会将我掌握的所有技艺传授给他。”
值得吕世林高兴的是,儿子吕雪芹已经出师,能独立担当庙宇培修、漆器制作等重任。而吕雪芹也如每一代吕氏人一样,有一颗“刮垢磨光”的赤诚真心。他告诉笔者,他会沿着父亲的路继续前行,做一个执着的乡村匠人。
潜心研究生漆数十年,畅想未来无问西东。2019年,峨眉山吕氏生漆制作技艺被评为峨眉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2020年,峨眉山市荣盛祥漆器雕塑工作室注册成立……这对“与漆器对话”的父子,他们的漆器人生还在继续。
作者:杨心梅
供图:殷瑛珞
供稿:乐山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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