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考古中走出来的学问 ——在夏商考古中辨识商代早期和夏代甲骨文
作者:李维明《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02日 07版)
【学者手记】
甲骨文发现与研究经历120年学术历程,经几代学人传承,以甲骨文与殷商史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甲骨学进入全面发展、深入研究时期。
1928年以来的殷墟科学发掘,不仅增加了甲骨文材料,而且为甲骨学研究提供了地层和共存遗物等参照依据。北京大学教授邹衡认为,考古发掘出土的古文字属于考古学文化遗存,应看作考古材料分化出来的古文字材料。
邹衡先生是著名的考古学家。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我有幸跟随邹衡先生读研究生,学习夏商周考古。邹衡先生十分重视田野考古。他先后安排我在山西省曲沃县天马—曲村,河南省密县曲梁、郑州岔河、固始平寨古城、方城八里桥、淅川双河镇等遗址参与田野考古调查与发掘,接受严格的田野考古基础训练。上世纪90年代初,我受邹先生指派在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域历时424天,行程约10500公里,察看340处遗址出土的陶器标本,对三处遗址小规模发掘,为我日后的考古学术研究奠定了良好基础。
邹衡先生还要求学生学习古文字,多读一些中国古代文献,尤其是汉晋以前的古代文献。他在读研究生时,受张政烺老师的影响,对甲骨文、金文下了很大的功夫,甚至想终身从事甲骨文研究;受顾颉刚先生古史辨的影响,读了大量古代文献。由此可以了解到他在夏商周考古研究中能够熟练运用古文字和古代文献材料的原因。
在夏商周考古研究领域,我对郑州青铜文化研究投入精力最多,取得一些研究成果。重要的学术收获是在郑州二里岗出土的牛肋骨刻辞中补识出一个“乇”字,为郑州商城是商代第一都——乇(亳)都找到商代早期甲骨文证据。郑州商城遗址出土16件骨刻字符,把商代甲骨文的时代上限从商代晚期的殷墟文化前推至商代早期的二里岗文化。
二里头文化早于二里岗文化,年代进入文献记载中的夏代。对于二里头文化,我做过一些田野考古发掘和研究,曾经在郑州岔河遗址齐腰深的蒿草中逐段观察断崖剖面,找到二里头文化四期与二里岗下层直接叠压打破的地层单位。根据其中包含陶器类的统计,判断二里头文化与二里岗下层属于不同性质的考古学文化。
二里头文化有没有文字,这是学界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我在二里头文化遗存材料中发现5件骨刻字符,由于材质、施灼、字符造型与郑州早商文化、安阳晚商文化同类骨刻辞传承关系明显,其性质当属甲骨文字。其中密县黄寨遗址二里头文化牛肩胛骨刻辞中有一个字形从目(或页、首),从又(手),我试读为“夏”,为二里头文化是夏文化的学术论断添加了文字例证。二里头文化甲骨文的发现,将甲骨文出现的时代上限由商代早期进一步前推至夏时期。
考古学是以古代人类文化遗存为研究对象、探讨古代社会历史的一门学科,这一学科性质决定了考古学研究立足于实物,讲求真凭实据,务实求真。研究应从微观基础起始,逐步走向宏观大势。商代早期甲骨文上的“乇”字和夏代甲骨文出土后,分别经历50年和17年才被学者注意到,这一事实说明,虽然科技手段、学科理论、团队合力能够为相关学术研究提供一定的优势,但学术前贤所坚持的青灯残卷、耐得冷寂的治学境界,竭泽而渔般收集材料的方法,学无止境的求索精神,至今仍需传承。
(作者:李维明,系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晓、王斯敏、蒋新军、康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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