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年:

记忆的味道与祈福的期盼

羌年,是羌族人在每年农历十月初一前后举行的,以庆丰收为主要内容,有特定仪式的节庆娱乐活动,流行于羌族聚居区。2008年6月,羌年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羌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首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24年12月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审议并通过中国“羌年”从“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转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讲述人:母广元(1939年12月生),北川羌族自治县农机水电局退休职工,羌年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羌年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母广元

杀年猪 敬牛王

人畜共平安

我出生在北川县贯岭乡,听祖母蹇氏唱羌歌、讲民间故事长大。我们这里地处高半山,传统习俗活动保留比较完整,小时候母亲带我参加各种节俗活动,对羌族传统节俗活动了解甚多。父亲会医术和阴阳,给人看病、跳端公。我对羌族传统文化的了解源于祖辈言传身教。参加工作后,先后担任通讯员、邮递员、话务员,跑遍了北川所有乡镇,接触更多传统习俗,后在公社当文书,开始整理相关资料,对羌族传统文化有较为系统的认知。1997年从农机水电局退休后,在青片乡五龙寨、西窝羌寨、石椅羌寨主持各类民俗活动,开始对羌年进行系统的资料搜集整理,编写《羌年》传承文本,收徒授艺。目前我收了14个徒弟。

母广元和他的徒弟们

在我的记忆中,杀年猪是羌年中最让人高兴的事,好吃好耍。进了冬天,庄稼收割完,猪也肥了,宰年猪开始直到冬至结束。各户宰年猪时间不一,但宰猪那天都要搞“还天愿”和“庖汤宴”。

“还天愿”是宰猪时举行的敬神仪式:分别有燃柏桠、诵经文、烧血钱。燃柏桠是将柏树的新鲜枝丫在大门前焚烧,用烧出的烟雾净化周围的环境,来家的客人需从门前燃烧的柏树丫堆跨过,表示将不洁之物全部熏跑;诵经文是端公念诵感谢神灵、祈愿来年丰收的经文;烧血钱现在很少见,杀猪后,用杀猪刀上的血抹到一沓纸钱上,取下完整的猪头放院坝的在供案上,猪头的鼻孔里插上香蜡,点燃香烛纸钱,口里念叨:感谢天神、感谢万物,神灵保佑来年继续喂头大肥猪。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感谢大自然的恩赐。

北川羌年庆祝大会

“刨汤宴”是指杀猪的人家在宰猪那天请亲朋邻居吃饭,杀猪时大家帮忙,杀猪后,请来近邻好友,团团圆圆吃庖汤宴,这是顿丰盛的坝坝宴。各家的院坝里头摆上席桌,坐在一起喝咂酒,唱歌,跳圈圈舞,一直闹到很晚。

除杀年猪外,敬牛王也是羌年中很重要的事。我们看重牛,牛是农家的命根子,秋天有收成,一定要敬牛王。选在十月初一敬牛王,是因牛王菩萨这天骑牯牛巡视人间,送牯牛给人帮种庄稼。敬牛王有两套仪式,养牛户由会首召集,在山坡上祭牛王,用柏枝香蜡纸钱和大盆精饲料、干鲜两捆草作祭品放在象征牛神的牛头前,祈祷养的牛“走路莫滚崖、打草(牛吃草)莫害瘟、稚牛多产子”。其他人家到庙里去拜牛王菩萨。端公来念经,上香蜡纸钱。同时那天在庙宇里还要吃顿饭,一般用天穗面和杂面蒸三角形的刀块子馍馍,杀只鸡、煮点洋芋和豆豆,敬神后众人分食。

农家的牛很金贵,我们全寨十来户人家,只有四五户有牛,这四五户就要把其余七八户的地耕完。牛这天休息,给好东西吃,不能打骂。各户吃午饭前还要盛碗饭先给狗吃,传说中,羌人的粮食是狗保留下来的。敬牛王也好,给狗先吃饭也好,这些都体现了羌人感恩的传统。这些仪式比较固定,家家户户都这样做。最近这几年适应发展旅游经济的需要,2014年起我们把它过成了“年猪节”。每年专程来过年猪节的游客不少,我都要主持这些仪式,让客人们了解和领略羌乡独有的风情。

庆丰收 还大愿

羌乡欢乐多

这些年过羌年成为我们最隆重的节日,每年由政府出面主办大型庆祝活动。1986年,住北京的羌族同胞在农历十月初一搞庆羌年活动,得到国家民委支持;1987年,四川省民委把住在成都的300多羌人集中起来,也在十月初一那天举行庆羌年大会,北川女县长蹇洪秀参加;1988年,北川、茂县、理县、汶川4县联合起来以轮流坐庄形式举行庆羌年活动,规模越来越大。

羌年上展示的羌族推杆

北川从1986年起,在机关事业单位普及羌族锅庄,我把北川羌族锅庄歌曲整理出来,有人赞我是“北川歌舞第一人”。县上成立老年协会,我担任理事长,在老年朋友中普及羌文化,他们又说我走到哪里,就把羌文化带到哪里。

羌文化吸引很多人注意,有条件的乡镇开始搞民族风情旅游开发,带头的是北川青片乡五龙寨杨华武。2000年左右,杨华武开发五龙寨的风情旅游,2002年8月完工。这是羌区最早开展风情旅游的地方,我被请去做风情晚会主持人。

2007年,青片乡首次也是唯一一次以乡政府名义组织羌年庆祝活动。后来虽然羌年庆祝活动都在县上搞,每个区、乡组队参加,但青片乡的民族风情旅游加上小寨子沟的自然风光却早已名声在外,五龙寨一下火了,国家民委、省市政府、权威媒体都关注这里。以五龙寨和小寨子沟为背景拍的系列专题片《羌禧》《羌祈》《羌谣》《羌葬》和《故乡的翅膀》,成为记录北川羌文化的经典作品,各大媒体都有播出。

羌年庆祝大会篝火晚会

2003年,国务院正式批准成立北川羌族自治县,这是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挂牌时间选在10月25日,农历十月初一。庆祝活动办了3天,国家相关部门领导、各地区的代表都来了,北川、汶川、理县、茂县组织庞大的庆祝队伍,这次活动比所有羌年庆祝活动规模还大。每年庆羌年的活动,要全方位展示羌文化:祭祀、跳锅庄、唱羌歌、酒歌,还有搞经贸交流活动,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庆羌年活动搭台唱戏,搞活商贸,发展经济。按羌族的老习俗,感恩上苍,感谢所有为羌族人生存提供了条件的人和物,所以要有祭祀仪式,这是古老的传统。丰收了,就要载歌载舞,和远来的客人进行沟通,交流感情、增强团结。还要特别注意和发达地区的企业组织商贸洽谈会。这几十年的经历告诉我,羌族的发展进步,离不开党的领导,离不开政策的扶持,当然也离不开发达地区对我们经济发展的支持,所以要把感谢在羌年活动中体现出来。特别是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后,北川人民得到党和政府关怀,兄弟省市无私支援,羌族是个感恩的民族,今年粮食丰收了,牛羊肥壮了,地方平安了,人畜兴旺了,我们通过羌年活动,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所有帮助过北川的朋友。

庆羌年文艺演出

羌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族系之一,华夏之根脉所在。中华56个民族中有20多个以古羌为族源发育而成。羌在其历史发展中创造了辉煌的文化,至今仍保留着独具特色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各级政府在羌年活动中,以传统文化保护传承与当代社会发展相结合、文化展示与风情旅游相统一的思路,广邀天下朋友,集中展示其坚忍不拔与乐观开朗的民族性格、独具特色的文化风情,推动羌区社会经济发展。

北川永昌幼儿园孩子表演的龙舞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口述:母广元(北川羌族自治县农机水电局退休职工,羌年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整理:高 梧(绵阳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