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颐的清廉之思

申福建

周敦颐(1017—1073),原名周敦实,字茂叔,湖南营道(今道县)人,北宋理学家,理学鼻祖,享“道承孔孟,学启程朱”盛誉。周敦颐一生所任官职不高,但以清廉传世。黄庭坚称其“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周敦颐的清廉之思主要体现在他的著述里,《养心亭记》《拙赋》《爱莲说》等名篇及诗词作品内涵丰富、影响深远,对后世涵养清廉之风具有重要启示。

蓬安县周子古镇濂溪祠中周敦颐塑像(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养心亭记》的内涵是禁止贪欲。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周敦颐改太子中舍,签书署合州(现重庆市合川区)判官,在川共计五年。初到合州,发现无全州学府,读书氛围不浓,在乡绅张宗范的支持下,利用其私家花园开办州学。张宗范将州学所在地后面的小山命名为学士山,在山顶修了一座八角亭,敬请周敦颐题名。周敦颐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挥毫写下“养心亭”三个字,并在此写下宋代理学名篇——《养心亭记》:

养心亭记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予谓养心不止于寡焉而存耳,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是圣贤非性生,必养心而至之。养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存乎其人而已。

张子宗范有行有文,其居,背山而面水。山之麓构亭,甚清静。予偶至而爱之,因题曰“养心”。既谢,且求说,故书以勉。

这里的“养心”即修养心性。周敦颐认为,修养心性不仅要节制欲望,而且不能有贪欲。没有贪欲,才能做到真诚、明理,成为道德高尚的人。周敦颐认为“养心”必须去掉那些不正当的、过度的欲望,这与孟子主张的“寡欲”一脉相承。

合川养心亭(申福建 供图)

《拙赋》的内涵是真诚谦虚。《拙赋》作于永州通判任上,全篇只有40字,加上序25字,总共65字。赋虽短,却意蕴深长:

拙赋

或谓予曰:“人谓子拙?”予曰:“巧,窃所耻也,且患世多巧也。”喜而赋之曰:“巧者言,拙者默;巧者劳,拙者逸;巧者贼,拙者德;巧者凶,拙者吉。呜呼!天下拙,刑政彻。上安下顺,风清弊绝。”

“巧”具有两重性,既可理解为“聪明能干”,又可理解为“虚伪奸诈”。“拙”亦如此,既可理解为“真诚谦虚”,又可理解为“木讷愚蠢”。在《拙赋》中,“巧”指虚伪奸诈,“拙”指真诚谦虚。周敦颐以“拙”为荣,以“巧”为耻,为人守拙、为政守拙,看似孤高自傲、不善变通、傻里傻气,却拥有不慕虚名、勤奋务实的美德。

周敦颐从四个方面将“巧者”与“拙者”进行对比。语言上,巧者娴于辞令、花言巧语,而拙者忠厚老实、沉默是金;行为上,巧者偷奸耍滑、煞费苦心,而拙者韬光养晦、处世泰然;品德上,巧者损人利己、损公肥私,而拙者正大光明、严于律己;最终结果上,巧者凶,而拙者吉。赋虽短,意蕴深长。周敦颐认为,天下皆拙,就会出现安顺和谐的局面;官场风清气正,各种弊端自然而然就会得到抑制与杜绝。

《拙赋》赞扬了为人、为官真诚谦虚、脚踏实地的美德。士人何平仲在《题茂叔拙赋》中应和:“诚者任其真,安知拙为拙。舍伪以存诚,何须俟词说。”

《爱莲说》的内涵是清正廉洁。嘉祐八年(1063年),周敦颐写就了名传后世的《爱莲说》。熙宁五年(1072年),周敦颐来到江西,创办了濂溪书院,设堂讲学,收徒育人。他将书院门前的小溪命名“濂溪”,并自号“濂溪先生”。他在书院内建造了一座爱莲堂,堂前凿一池,名“莲池”,种满莲花,继而以《爱莲说》书写莲之高洁,寄托自己毕生的心志:

爱莲说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菊花,是隐士的代表,陶渊明被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牡丹,是富贵吉祥的代表,有“花中之王”的称号;莲花,是花中君子,指格调高雅的人。《爱莲说》宣示了周敦颐的价值追求——做君子,也就是做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刚直不阿的人。周敦颐不羡菊花、不慕牡丹,因为他不主张消极避世,也不追求养尊处优的富足生活;他独爱莲花,爱它的冰清玉洁、清廉之气,入世而不从俗,涵养如莲花般高贵的君子之风。

周敦颐《爱莲说》(蓬州闲士摄于蓬安县周子古镇濂溪祠,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任所寄乡关故旧》的内涵是以诗明志。任永州通判时,周敦颐的侄子来看他,想求个一官半职,周敦颐断然拒绝,并耐心做了解释。临走时,周敦颐除送了些银两布匹给他,还特地写了一首《任所寄乡关故旧》:

老子生来骨性寒,

宦情不改旧儒酸。

停杯厌饮香醪味,

举箸常餐淡菜盘。

事冗不知筋力倦,

官清赢得梦魂安。

故人欲问吾何况,

为道舂陵只一般。

这首诗的意思是,自己不改书生的寒酸气,不爱美酒佳肴,只爱粗茶淡饭;工作繁重自己不知疲倦,为官清廉自己夜夜安睡;老朋友如果问我近况如何,告诉他们我过着平凡安静的日子。周敦颐拒绝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手中的权力为家乡人办私事,既是为官之道、为人之道,也是对试图走捷径者的一种警示,“先说断,后不乱”,避免乡邻亲友的诉求被自己拒绝而心生怨恨。绝不公权私用,周敦颐的良苦用心令后世叹服。苏东坡感慨道:“先生本全德,廉退乃一隅。因抛彭泽米,偶似西山夫。”

周敦颐为官多年,生活十分简朴,甚至寒酸。他在南昌任县令时,得暴病而昏厥,而家中“钱不满百”。好友潘兴嗣在《濂溪先生墓志铭》中写道,“在南昌时,得疾暴卒,更一日一夜始苏。视其室,服御之物,止一敝箧,钱不满百,人莫不叹服。此予之亲见也”。周氏后人中,不同的分支有着不同的《周氏家训》,虽字句长短不一,但都传承了周敦颐的清廉之风。

周敦颐立“诚”以修身、守“洁”以处世、奉“公”以为政的观念和言行值得后世学习和借鉴。

本文刊于《学习时报》2023年11月10日第4版

来源:《学习时报》2023年11月10日第4版

作者:申福建(中共内江市委党史地方志研究室主任)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