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内江师专

尹 杰

记忆就像倒在手心里的水，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终究都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唯有文字，能保存记忆；唯有图片，能封存过去。于是，我采用了这种最原始而又永恒的方式。

1 成行

内江师专，已是久违的称呼了。早在多年之前，因发展的需要，它已改名为“内江师范学院”。然而，我却固执地喜欢叫它“师专”。

很早以前便听说，因城市规划需要，师专需搬离原来的地址，我却一直不以为然。直到几天前，周先生再次提及：“师专再过几个月就要搬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想也没有想，说：“去啊！”

适逢周末，更难得周先生有空，便成行了。

2 物非

天公作美，不见了前几日的火辣，但却有些阴沉沉的，显得沉闷和压抑，一如我略显压抑的内心，似乎为今日的出行奠定了一个伤感的基调。我们一大早便往学校走去。其实，毕业后先后也回过几次学校，许是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这次的心境完全不一样——总想着，这一趟来，一定要记住些什么。

走到大门口，不算气派的大门一下子把我拉回了30年前，所有的对话已然全是：“当年……那时候……还记得……”之类的，一种伤感油然而生。其实，这一段路全是当年的艺体师范校，冲击感还不算太强烈。

一转弯，一条长长的缓坡铺展在眼前，宛如一条打开记忆闸门的时光隧道，尽头是礼堂（当年的电影院）。我站在缓坡下，定了定神，然后闭眼轻轻仰起头，仿佛准备进入这神圣的时光隧道，去膜拜一段往事，去翻阅一段尘封的旧时光。

沿着缓坡向上走，我看到了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姑娘向我走来，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飘带短袖衫，一条枣红色的喇叭长裙，笑着向我走来……我知道，那个“我”今天将陪我一起，一直在……我鼻子一酸，满满都已是回忆，因为这才是真正属于师专记忆的开始。

30年前，我的师专生活正是从这礼堂开始的。开学那天，我穿着一身当时还算洋气的衣服，前来礼堂报到，被提前报到的周先生看到了。他说，现在还记得我那一身装扮……哎，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人的一生很长，有的人却永远记住了你的某一句话，你的某一个眼神，你的某一身装扮……

拾级而上，又沿坡而下，属于师专的记忆次第打开。一草一木，一石一瓦，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带着强烈的视角冲击，裹挟着浓浓的岁月痕迹。还好，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礼堂、广播大楼、水塔、教学楼、图书馆、食堂、操场……

漫步在校园里，我强迫自己不时停下来，记住些什么，然后同它们一一作别。我知道，从今以后，它们已经只能在我的记忆中了。周先生很贴心地一路拍照，石级、松树、爬山虎、教学楼、足球场……一样不落下。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对师专是有感情的。

然而，似乎又一切都已变了样。走到当年的生地楼，走到那熟悉的教室门口，我原本想进去坐一坐，算是了却一下心愿。从窗口一看，里面一群学生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实验，原本的教室模样已彻底没有了，只好作罢。

昔日的鱼塘已成了游泳池，当年我们辛辛苦苦打造的菜地已成了网球场，大家曾疯狂吐槽的飞机造型大门已然不见了，那时在学校赫赫有名的情人坡早被夷为平地……

当年崭新的生地楼，扶梯已斑驳陆离，处处透着岁月的痕迹，显得些许破败；那些年学生毕业照的打卡地之一——睡莲池，里面全是枯枝败叶，失去了昔日的精致与文艺，写满了沧桑与落寞……

就连黄桷树的根也倔强地从石缝里钻出来，简单而直接地告诉我——年华从它身上流过……何况是我……看着这一切，几度泪眼婆娑。

3 人非

走过当年的生地楼，来到鱼塘边的花坛旁。看到我曾经无数次坐过的石椅——多少个清晨，我坐在那里背那让人头疼的中国革命史和生物化学。不由地又想起了两位严苛的老师，哎，大学成绩一直优异的我，居然挂科了——生物化学58.5。一定是老师故意的吧？当年，我一直这样想。不然，看在平时那么认真的份上，为什么不能60呢？不过，如今一切释然了。所以，不管多大的事，历经时间的沉淀，都可以成为故事。

此刻，就在那椅子上，一个头剪短发、穿枣红色毛衣的女生正专心致志地背英语单词，原本想过去坐在那里照一张照片的，看到她戴着耳机学得那么认真，于心不忍，便打消了念头。于是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一阵阵凉意袭来，感觉我的回忆也湿透了，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雨了，疏雨落在脸上，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只感觉那素面朝天的女孩连同当年的我已叠在一起，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

“好！好！……”旁边网球女孩的阵阵喝彩在微雨的早晨分外清晰，提醒我，即使我回到了这里，也回不了当初……

啊，多么刻骨的感伤！

回到师专，我当然要去我的寝室——206、209。站在窗外的小路上，望着那窗口，一个个人影交叠出现：刁家艳、桂理丽、王高菊、舒仔秋……她们就在那里面望着我，向我招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属于206特有的夜谈会总是整栋楼最晚的，欢笑声总是最爽朗的……看得我久久不愿离去。那些流逝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我明明看到它就在那里，却总也抓不着……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我一定要进去看看。在一个小可爱的帮助下，在好心的保安的默许下，我成功进入了女寝。206的门紧闭着，我好生失望；又不甘地敲了敲209的门，一张青春的脸为我开了门，一双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尴尬地解释了一下，拍了一张我当年的床位……上面已经不住人了，晒满了衣服……

关闭房门，我久久站立不动，拼命地记呀记。我知道，这里即将永远没有了，我在心里和它们作别。小可爱见我那情绪，告诉我，上个星期也有几个八几级的学姐回来过……我心里一暖，还有人和我一样怀旧，真好！看来长情的人真不少！

走出寝室，站在缓坡处，正欲离开，一群小可爱从女生宿舍大门蜂拥而去。霎时，欢笑声、打闹声在湿润的空气中横冲直撞，带着青春的朝气，带着无畏的放肆……我羡慕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年轻真好！

那不就是当年的我们吗？曾经，就从这里，我和室友冲出去，奔向操场，跑向食堂；去电影院、去图书馆；去跳舞，去晨练，去一切我们想去的地方。没有约束，只有想往……

非也，非也……那的确已经不是我们了。

就这样，我在回忆与现实中交替，恍惚……已然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美好地幻想出林林总总，瞬间又被现实割得生痛，生痛。

更猝不及防的一幕还在后头……刚刚的梦似乎都还没有醒，我还在拍那一群小可爱的背影。突然，从宿舍边的小路上走过来一对情侣模样的小年轻，站在女寝门口，一直在小声地嘀咕什么……那背影，似曾相识；那背影，何其熟悉；那场景，深刻于心……过去的一幕幕，如暴风雨般向我砸来，扎得心疼得难受，真应了那句“人生在世，忽然而已。”

30年，弹指一挥间，再刻骨铭心，也只能是回忆了。罢了，还是走吧，走吧……我有些狼狈地逃离了“现场”，怎一句“怅然若失”了得！

4 后记

师专，于我是有特殊意义的。它不仅承载着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更开启了我以后的幸福生活。一直以为，学校它会一直在那里，我回与不回，它都在那里等我，让我去找寻一切与它有关的记忆……然而，它终究也熬不过岁月，宣告要退出历史舞台。

回到家很久，伤感仍在心中郁结不散，如梗在喉，驱使我一定要写一些什么才好！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在此时，真已是淡定不下来。

没有华丽的词藻，尽量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气呵成，记下自己今天的所见、所感，算是对师专岁月的彻底告别！

不为别的，只愿有一天，当我老了，走不动了，什么也回忆不起了，可以拿出来看看，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再见了，我的师专！

——再见了，我的青春记忆！

206、209的八朵花

2021年4月11日夜

附记

思量再三，还是把这一小节补在了后面。总觉得有了它，我的师专之行才算完美。

惊 喜

穿过图书馆前的小路，准备从梯步前往后门离开时，一转角，我看见了一大片蓝花楹。蓝花楹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树，没有之一。它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蓝紫色，总让我觉得宁静，并陡生一种浪漫之感。因此，在新校区发出“校友林”认捐倡议时，我们便认捐了一株蓝花楹。

我满心欢喜，一阵小跑奔了过去，惊呼道：“蓝花楹……”但很快停下了脚步，因为就在此刻，我看到了一幅极致绝美的画面：在遍地蓝紫色落英上，一个穿着白色汉服的姑娘正蹲在那里拾拣花瓣，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放进自己的香囊里，动作那样轻，那样柔……真真的一个花仙子。深紫、浅紫、深蓝、浅蓝的蓝花楹散落一地，连同上面白衣的小人儿已烙进了我心里。那美，已不是言语能表达的了。

许是我的惊呼声惊动了她，在放完最后一朵小花后，她抬起头来，冲我们莞尔一笑。呀，好一个“回头一笑百媚生”，那澄澈的眼眸，那扬起的嘴角，让我心都化了。心中的郁结在那么一瞬间荡然无存，并回报给她一个我自认为极温柔的微笑。

不知是她看着我们俩都拿着手机，觉得耽误了我们拍照，很快站起身来，从我身旁走过。待她从我身旁走过时，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小仙女好漂亮呀！”此刻我看清了，姑娘穿着纯白色的襦，上面有几朵紫色的小绣花；纯白色的长裙，腰间坠着一个紫色的香囊；个子娇小，略施粉黛，各式配饰相得益彰……还真是一个美人。她听我的夸赞，再冲我羞涩一笑，然后在我的注视中款款而去……我相信，这唯美的一幕，即使在多年以后，我也一定会记得。

美啊！那一瞬间，我的心也彻底美了。

我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看在我郁结了半天的份上，在我离开之际特意派一个小仙女来救赎我一下。

呵，这感觉真好！小姑娘真正成了我这次师专之行最大的惊喜！

2021年5月11日

作者简介

尹杰，女，四川省资阳市雁江区第一小学教师，资阳市“十一五”“十二五”骨干教师，资阳市小语协会会员，资阳市“优秀少先队辅导员”，雁江区“好教师”“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德育先进个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尹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