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燕‖烘笼儿的温暖记忆
烘笼儿的温暖记忆
马晓燕
2020年的冬,较往年格外冷些,空调、热水袋、暖手宝、电热毯,交替着使用,不由地,忆起乡下温暖我整个童年的烘笼儿。
在我的家乡,川南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有几个烘笼儿。别看它不起眼,也不值钱,但没有烘笼儿的农家,冬天的日子可就难熬了。家乡的冬天,那种寒冷是刺骨的,雨一下就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到了冬月,天空便飘起雪花。那时的农家还没有砖瓦房,多是茅草屋、土坏房或是由竹块编织再糊上黄泥的土墙屋,一到冬季,寒风不管不顾地从四面漏风的土墙钻进来,让人禁不住打寒颤,冷得上下牙直打架。天一抹黑,各家吃罢晚饭,便早早地上了床,床铺上烘笼儿已把原本没有一丝热乎气的被窝烤得暖暖的、软软的。
在乡下,每家的男人都会编烘笼儿,哪户人家如果不会编烘笼儿,是会被左邻右舍笑话的,有的女人家也会这种活计。编烘笼儿看似简单,但要编得好看又适用,还是要费上些功夫。我爷爷篾匠出生,是一个编烘笼儿的好把式,奶奶经常把爷爷编好的烘笼儿拿到镇上卖了贴补家用。儿时的我时常守在他跟前,入神地看着他那双疤痕交错又灵巧的双手,将一根根竹子破成长长的篾条,再用几根篾条交叉编成一个座,尔后把一个瓦缽放进底座,沿着瓦缽的走式编织成或菱形或三角形的花式,将瓦缽牢牢的箍紧,再编出烘笼儿的开口,最后,将一条宽而结实的竹片在火上烤软,做成烘笼儿的提手。往往一顿饭、一袋水烟的工夫,一个简单实用且美观的烘笼儿就做成了。冬天,在瓦缽缽中盛上用柴禾烧成的火灰或木炭,就可用来取暖。
记忆中,冬天上学,每个同学都会提着一个烘笼,里面装上木炭。手冷时,就把烘笼儿放到膝盖上烤手;脚冷时,就放到课桌下,双脚踩到烘笼儿边沿,那种暖暖的感觉仍记忆犹新。我和同桌,那个干巴黑瘦的女生达成协议,一人带一天烘笼儿,这样能给家里省些木炭,我们还隔三差五从家里偷偷抓些胡豆、玉米粒、红薯或洋芋,待炭火要熄火时,趁下课把这些东西丢进去,间或有豆子“噼啪”炸开的声音或红苕的香味儿传出,有时炸开的豆子会溅得满地都是,扑我们一脸一身的灰。我的同桌是个馋嘴子和急性子,时常忘记正在上课,忙不迭地捡起炸到地上的豆子,塞进嘴里,引得同学一阵哄堂大笑,常一边罚站还一边嚼着豆子。最诱人的是烤红薯,我常常从烘笼里拿出还有些烫手的烤红薯,又吹又捧又拍,偶尔也大方地掰一小块分给同学。
后来,为防类似情况发生,我央求母亲做了一条长长宽宽的蓝布围裙,盖在我和同桌腿上,既保暖,又可防止豆子炸出。但我们的鞋子却遭殃了,每天都灰扑扑的。现在忆起,那是一幅多么温暖美好的画卷啊!
乡下人冬天串门或是几个人站在村口拉家常,也总离不开一只装满炭火的烘笼。站着摆龙门阵的,双手交叉把烘笼抱至胸前,那架式就如同抱着自家娃般珍贵;坐着吹牛的,把烘笼儿放在腿上或踩在脚下,暖和且满足;老年人则一手提个烘笼儿,一边抽叶子烟,坐到一背风的屋檐下摆龙门阵,那情形,如今想来,似一幅生动的油画。夜间,把烘笼儿塞进被窝,等被窝被烤得有些发烫时取出,放下蚊帐,在温暖的被窝中渐入梦乡,日子简单平常却幸福舒坦。
乡下的冬天潮湿,很难见到太阳,洗的衣服不宜干透,尤其是小娃娃的衣服和尿布用得又多,这时烘笼儿就派上了大用场。即便大白天,随意走到一家,便可见那烘笼儿的把手上要么搭着衣物、要么是尿片儿、要么支两个木棍儿放上湿鞋,被烤得冒出热气,主人家不敢走远,不时把烤着的物什翻个面儿,生怕烤焦了。
记忆中,有一年冬天,母亲为我做了一双新棉鞋,我每天上下学都得瑟地穿着,很快,新棉鞋就被我穿得脏兮兮的,我便将鞋面刷洗,又唯恐干不了,第二天上学不能穿,便在夜间把床铺上的烘笼儿拿出来烤新棉鞋,自己却糊里糊涂地在温暖的被窝睡着了,直到母亲闻到焦糊味才把我唤醒,但新棉鞋已被烤焦,轻轻一拍鞋面就裂开了。我以为母亲会责罚我,但母亲只是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我伤心地抱着那双烤焦的棉鞋大哭一场。家里老老少少七口人,母亲做一双新棉鞋极不易,白天要忙地里的活,只能在夜间做。一双新鞋从剪鞋样儿、打布壳、纳鞋底儿到做鞋面儿、镶棉花,最后上线缝合,费时费力,往往一个人一年最多只能穿上一双新鞋。
时光的脚步越过春夏秋冬,那曾经抵御寒冷的烘笼儿,早已被扔进记忆的笼子,但那份温暖却从未走远,因了那份温暖,再严寒的冬都有了暖意。
作者简介
马晓燕,高级政工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煤矿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散见《阳光》《巴蜀史志》《西南作家》《西南文学》《攀枝花文学》《蜀本》《西部散文选刊》《中国煤炭报》《中国人口报》《精神文明报》《晓霞月报》《崇州文艺》等刊物,入选多种文集,多次获各类文学征文奖。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马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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