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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嘉陵江纤夫‖梁怀刚

作者:梁怀刚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4-05-19 16:18:34 浏览次数: 【字体:

嘉陵江纤夫

梁怀刚

“出纤啰!”一声熟悉的吆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拉纤的青涩岁月。

20世纪70年代,蓬安金溪古镇供销社有条十吨位的“懒遮”木船,跑短途运输。长年累月给金溪区7个乡镇60000多城乡居民,或运输农业生产物资,或运载生活用品。

嘉陵江畔的蓬安县金溪镇(广角天地 摄,图源:四川新闻网)

早晨,从金溪码头拔锚启航,40里水路,顺风顺水。正午时分,船到周口镇财神楼码头,停泊卸载、装货。万寿宫木仓里,一袋袋中药材,一箱箱西药;新华街的酿造厂,红椒豆瓣、陈缸酱油、糯米麸醋、豆豉、冬菜,一篓篓,一缸缸,一坛坛。肩挑,背驮,蚂蚁搬家似地运上木船装入仓中。有时候,财神楼码头货物装不足吨位,挪船到冯家垭豁码头装载食盐。请搬运社用板车从磨子街百货公司仓库转运百货,糖酒公司转运副食,石油库房转运煤油,直到装满吨位,才逆水返航。

蓬安县周子古镇码头(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从周口到金溪,路不遥远。但木船满载,逆水行舟确实艰难。天刚大亮,就要竖桅出纤。

大清早出纤很有讲究:不能乱吼,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紧跟头纤,直到出纤。到位,船离码头。拉纤必须合拍头纤步伐,左右两脚一扣一蹬,手甩膀挣,一扭一拐,伴随着“嘿咗,嘿咗”的呐喊,埋头侧身前行。

重船吃水深,逆水上行必顺西流,万万不可靠边,否则搁浅或被暗礁顶破船肚。整条嘉陵江的流水,说来也奇怪,江中正流奔腾不息直往南下,两岸流水竟然与之相反,船工们称它为西流。掌舵的后驾长将船引航到这西流上,可使纤夫省下不少脚力。但西流并不是沿江都有。沱湾里水面平静,无波无浪,被船工称为“死水”。

南充市滨江大道嘉陵江边“纤夫”雕像(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我们一行10人拖着一根长长的纤藤,沿着江边乱石嶙峋的纤路前行。

船过彭家沟造船厂,来到水没至大腿的彭家沟壕口,大家毫不犹豫蹚水过壕,拖纤到了牛毛漩滩头洄水窝里,巧借回流,上船搬桡将船靠拢滩头龙埂,迅速提桡抖桨,从船头跳到涛声怒吼、浪花拍岸的龙埂上,后驾长忙从桅杆上又发出一根纤藤,前驾长把纤藤头子挽成圈,一振臂便甩在了龙埂上,我们10个人分为两拨,将搭板扣在纤藤上,一根在前,一根在后,相距10余米。我们双手拄地,弯腰弓背,蹬腿埋头,使劲地喊着纤号,“嘿咗,嘿咗”,左摆右拐,一步一寸、慢吞吞地像蜗牛一样爬行。

从周口到金溪,要数牛毛漩滩最长,水流最湍急,一条龙埂活生生地将嘉陵江从中间一分为二,左边是上下船只航行主道,右边又分段扎了多条横龙埂,将漫流的江水挡拦归槽。

嘉陵江蓬安段风光(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冬天江水清澈见底,河风寒冷刺骨,冻得手脚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夏汛浊浪咆哮,汹涌奔腾,水漫龙埂至脚颈,偶尔抬头一望,水天一线,令人胆战心惊。最让人揪心和害怕的是船行半途“打张”(人的牵引力小于江水与载重木船的摩擦力,致船在逆流中不进反退),那载重船在猛烈的激流冲击下,竟然扭头回跑。假如我们不马上甩纤别脱搭板,将会被纤藤活生生拖进江中,或被淹死,或被喝入船肚子里闷死。这个牛毛漩长滩拉得我们精疲力尽,直至午后方才“漏尾”(船离开滩尾)。

紧接着是跳崖湾(纤路时而在半山坡上,时而在乱石丛中)。我们肩系纤藤负重前行,蹦跳崖湾手脚慢了,跟不上头纤,要么被脚下乱石绊倒,摔得头破血流,要么被绷直的纤藤凌空吊起,反弹下来摔个鼻青脸肿。好在大泥溪沈家坝的李子滩下的崖湾路只有一里多,滩口短,煮一顿饭的工夫,我们就拉漏尾了。

接下来拖纤曹家背时沱。那沱湾右岸全是潮沙泥、白扬沙,人走在上面如同踩在棉花堆里一样,加之沱湾里风平浪静,一江死水,既费力又软脚。头顶烈日,个个如同醉汉歪歪扭扭,时不时会被站在龙头方甲板上的前驾长呵斥:“你们还想不想在鲤鱼石吃晌午饭?”他不吼还罢,这一吼反而提醒了我们,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又必须强打精神,奋力前行。

嘉陵江曹家背时沱(曹燕辉 摄,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我们硬撑到了鲤鱼石,未等船靠拢岸边,一个个别掉搭板,蹚水翻身爬上走仓,从火仓铁锅里抓起各自饭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袋纸烟光景就将一钵无盐无味、无菜无汤的白米蒸饭送入肚中(那时,船工的粮食供应是35斤大米,我们拉一回船,可领半斤县粮票),顺势在江中舀起半钵“月白水”(春汛到秋汛,嘉陵江水呈半浑浊状态),仰头一咕噜喝进肚里,与先前米饭混为一体,浪晃晃直涌喉头。

为了赶时间,头纤首先跳入水中,拖起纤藤前行,急得那烟客一袋中坝叶子烟刚吧嗒一口,急忙掐灭夹在耳丫上,搭纤紧追其后。

为避开红岩子湾漫长的乱石纤路,船从鲤鱼石“抛河”(用桡子把船推过河),沿沙卵石坝前行至白水滩。而脚踩卵石须小心,一定要踩在“睡着了”的卵石上,不然一脚踩翻了,会把脚崴肿!

白水滩水流虽然湍急,但滩口短,加上才下肚的一钵白米干饭所赐予的力量,仅一袋烟工夫,大家就把船拉漏了尾,进入了大石崖湾里。

嘉陵江蓬安段风光(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我们拼死挣扎在喻家坝的铜鼓懒滩上。可别小瞧这个家门口的滩口,那江心中流斜刺里直冲右岸(那时节还没有扎龙埂)。如开纤在左岸卵石滩坝,虽有西流助力,但水浅,船离岸太远,力道不够,难以牵引满载重船;纤走右岸,船必须迎激流而上。这时,前驾长一刻也不敢懈怠,双手紧握铁头楠竹蒿杆,时时刻刻注目船头,用蒿杆点住右岸石壁凹坑,全身后坐,力撑在崖石上,随时校正船头。翻卷的浪花直面扑来,煞气逼人。我们拖纤在歪脖子黄葛树下的崖纤路上,只能前行,万万不可后退半步,否则掉入湍急的江中难以求生。安全起见,我们双手十指狠命抠住崖壁缝隙,双脚分寻凹坑,一步一步,像螃蟹一样艰难爬行。

暮色里,我们终于甩掉搭板,松脱纤藤,瘫软地坐在斜溪古镇码头长长的石梯上,禁不住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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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梁怀刚(蓬安县)

供稿:南充市地方志办公室

配图:方志四川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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