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陶华封：我和成渝铁路的故事 _巴蜀记忆_文化纵横

【记忆】陶华封：我和成渝铁路的故事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发布时间：2024-03-27 13:42:45 浏览次数：次【字体：小大】

我和成渝铁路的故事

口述/陶华封记录整理/连莉

最近,中央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一路向前》,讲述了当年修筑成渝铁路的故事。看了该剧,想起许多往事。成渝铁路是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国家建成的第一条铁路,我参加了修筑。作为亲历亲闻者,那些遥远而真实的记忆,像开闸的潮水一样涌上了心头。

陶华封参观成渝铁路建设展

我的家乡在四川省简阳县石板区永宁公社(现简阳市江源镇)慈竹村,家里十分穷苦,有父母、兄嫂、姐妹和侄子8口人,只有5间草房和3.8亩田土,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我从1949年底起开始担任农协会会员、民兵排长,参加征粮防匪工作。1950年6月,家乡传来修筑成渝铁路的消息,广泛征集民工,当年我18岁,读过几年私塾,能识字会珠算,农协会便派我去参加修路。我带着打满补丁的铺盖卷,衣衫褴褛地来到成渝铁路建筑工地简阳县路段。

我先到设在简阳县新市镇十里坝的五中队报到。这个中队隶属于成渝铁路川南筑路指挥部简阳支队一大队,驻扎在华家糖坊。民工按解放军编制分中队,设中队长、副中队长,下设分队长、副分队长、班长、副班长。没有固定的技术人员,工路段会经常派施工员来实地指导。现场作业时根据个人体质加入挖土、挑土、抬土行列,按施工员指定的线路填土砌石,一些人还被安排到400米外的龙桥铺河里捞石头。当时采用的分层填土打夯法,那是电视剧里罗向前连长经过多次艰苦实验发明出来的技术革新,现实中也是来源于群众智慧。我们用竹筐、竹箢兜挑来泥土,垒一层夯一层,层层都要夯扎实。一般是2人一组,哼着“嗨呀、嗨呀”的号子,齐心协力用木棒将一百多斤重的砸压石有序地抬起来又砸下去,就叫“打夯”。为加快速度,工友们开展了你追我赶的竞赛,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里坝路段的基础路埂打好后,我又转到石桥镇九曲铺路段,驻扎在农民院坝内,主要任务是开山,比十里坝的工程艰巨得多。我们学会了用钢钎、抡大锤、打炮眼,用炸药炸开坚硬的石头。大队长樊文渊经常强调安全意识,放炮时设置了放岗哨,拉了警戒线,严防伤及行人和工友。指导员张义门与工友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挑、挖、抬、扛样样都干得好。我们住在工棚里,遇到下大雨不但衣被被打湿,地面成泥浆浆,还要找家什接漏下的雨滴。虽然条件很艰苦,但是管理有序。每天晚上指导员、中队长都要起来查夜,巡查周边安全,提醒防匪、防盗、防水火,也看看大家被子是否盖好,叮嘱不要着凉。

由于民工大部分都是文盲,成渝铁路川南指挥部决定在修路的同时开展扫盲运动。1950年冬,简阳县派来教师到我们中队教书识字,还组织大家唱歌跳舞。由于我有点文化,工作很努力,与民工们又很熟,被选来给老师当助手,唱歌时负责打拍子。组织上不断培养我,给我成长的机会,我先后担任了分队长、副中队长、中队长。我深得指导员张义门信任,他有次回家探亲,还把组织配发的手枪交给我保管。一次,我们在石桥镇九曲铺挖到一个巴掌大的古生物鱼化石,上级派了专家来查看现场,并将化石移送到筑路指挥部。我学过点地理历史知识,对古生物鱼化石很感兴趣,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挖土时格外留意,期望能有新的发现,算是文物保护意识的萌芽吧。

修路是有危险的,且不说征粮防匪还没有全部结束,敌特分子暗中破坏成渝铁路修建需时时警惕,放炮时石头砸伤砸死人的事情也偶有发生。大队设有医务室,一般的皮外伤、伤风感冒、头痛腹泻能得到及时治疗。遇到伤亡事故,指挥部很重视,民工及家属也有觉悟,处理结果双方都能接受,据说伤亡者能得到50万法币(相当于50元人民币)的赔偿。

中队就地组建食堂,集体采购米粮、蔬菜,分班进餐,平时大米饭管饱,一月还能打一次牙祭。民工的工资用粮票结算,按工作情况评为甲乙丙三等,每月分别发给210斤、200斤、180斤大米,提拔为干部后改为供给制发现金。我们全家人靠我的工资吃饱了肚子,摆脱了极度贫困。而且,我们到成渝铁路工地当民工,家乡按外出当兵优待,派送军鞋还组织代耕队帮助务农。

我在工地上除了挑土打夯外,也学着计算工程收方、看施工图纸。我们经常与施工员一起研究土石如何堆放,能够达到多高多宽,如何抬石更省力,路和边坡如何拍打加固等。还研究如何计算工作量,怎样更准确地评出工友工作实效。1951年4月,因我在工地上表现好、有文化,被评为劳动模范,参加了成渝铁路川南筑路指挥部召开的庆功会,并作为民工代表发了言。同年5月2日,我加入共青团,时年20岁。当时我正在劳动,被通知到设在石桥镇派出所的团支部参加会议。我急忙赶去一屁股坐在一张布椅子上,椅子被压下去很多,吓了我一大跳,连忙站起来为坐坏椅子道歉。团支部书记安慰我说,这是有弹性的沙发,今后列车上会有安设。我感到很稀奇,也对未来充满了遐想。

1951年6月,我被调到九中队当中队长,参加了简阳县各界人民代表大会。其间又被抽调到大队部,与大队长樊文渊一起去踏水乡为工友们定制衣帽,我们民工的外貌形象得到很大改观。1951年11月,支队长刘长和被派往抗美援朝前线,临行前我被正式提拔为干部,这是组织给予我的充分信任和肯定,我知道身上的担子将会更重。1952年7月1日,在10万民工齐心努力下,505公里的成渝铁路仅用了两年就通车了。这条铁路由中国自行设计施工,完全采用国产材料修建,创造了中国铁路建设史上的奇迹,四川人民近半个世纪的梦想终于成为现实,极大地促进了西南地区经济和社会的恢复建设。

成渝铁路修建结束后,我被安置到简阳县粮食局会计股,并接受会计专业训练2个月,为我后来的人生道路打下了基础。

1955年8月,组织上送我到粮食部上海干部学校参加会计培训1年,毕业后被调到内江专区粮食局工作。其间,我多次乘坐成渝列车出差或探亲往返内江、简阳两地,每一段旅途都会让我想起修建成渝铁路的时光。那些桥梁、隧道和涵洞,每一寸铁轨、每一节枕木,都是解放军战士和民工用汗水、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

1960年1月,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时年29岁。我将当年修筑成渝铁路的精神继续投入到财会工作中,全心热爱、不断钻研。1975年,我在内江地区财贸学校讲授财务标准和制度规定等课程,1979年在地级单位预算会计班授课,多次拟写财会工作实施细则等。1981年8月,组织上又送我到江西财经学院学习。后来,我一直在内江市财政局工作,历任预算科长、高级会计师,还任过四川省珠算协会理事、内江市会计学会常务理事等,曾组织珠算能手参加全省比赛夺得冠军。1986年,我获得省政府颁发的“从事财务会计工作三十年”荣誉证书,1989年获得财政部颁发的“从事财务会计工作三十年”荣誉证书。1991年退休后,被单位返聘继续发挥余热。1997年,被邀请培训几百名县乡会计人员,为提高内江市乡镇财政管理人员的预算会计基础知识作出了自己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