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演革命样板戏的年月

何德良

“文化大革命”初期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成立后,派了很多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机关、学校和企事业单位。在这些宣传队中,有工(人)宣队、贫(下中农)宣队、军(人)宣队、干(部)宣队。由于当时认为剧团是宣传封资修的阵地,是“文革”的重点单位,以致派去的宣传队也多,仅百人左右的绵阳县人民剧团(又称县川剧团),绵阳县革委就派了4名工宣队员、2名军宣队员、7名干宣队员,我任干宣队长。工宣队、军宣队进驻时间不长,干宣队从1969年10月进驻到1971年3月撤离,有1年半时间。在这段难忘的岁月里,我们经历了狠抓阶级斗争和只能演革命样板戏的酸甜苦辣。

县川剧团的前身是“雅南剧部”,1952年由绵阳县松桠乡农会接管后,更名为“松桠乡人民剧团”。1953年,该团在绵阳城内珠市街河堤内侧的乱坟坝上,用木板搭戏台,茅草盖顶篷,围戏园演出,座位是小竹椅,观众多竹椅不够,就坐在坟堆上看。演《唐知县审诰命》时没钱买靴子,演员张远跃就穿草鞋演唐知县,因此观众叫他们是“草鞋剧团”。虽然条件很差,但由于当时人们爱看川剧,演员演艺好,演出认真,又地处绵阳的水陆码头,以致观众很多,场场满座。1954年初经县人民政府批准,“松桠乡人民剧团”更名为“绵阳县人民剧团”,并在珠市街口(现临园口金三角处)新建人民剧场,供该团演出,派国家干部担任团长和编剧。10多年来,该团艰苦创业,既演传统戏、现代戏,又结合中心工作自编自演现代戏,除在城里演出,还下乡巡回演出和到其他县演出,深受观众喜爱,多数时间场场满座,一票难求,收入颇丰。

我们到剧团时正是“文革”高潮时期,团长车志祥是“走资派”挂起来了,编剧张力耘靠边站了。名演员刘吉成因演过《海瑞罢官》等剧受到批斗,逼得上吊自杀。为表示对毛主席的忠心,上吊时还把毛主席像章别在胸前的肉里。剧团革委会刚成立,就把周金安、樊孝全、易成清等名老艺人及所谓有“政历问题”和“经济问题”的人揪出来或挂起来了。而当时最大的困难是经济问题,由于只能演革命样板戏,不准演封资修的传统戏、现代戏,又忙于造反,没法安排时间和没有经费学习排演样板戏,以致无票房收入,用完积蓄后,只能靠县财政拿文化经费给演职人员发工资。当年12月,县革委又决定把无法演出的县曲艺队并入川剧团,演职人员增加到104人,我每个月都要到县财政局去要三四千元,按时给他们发工资。

我们把情况向县革委领导汇报后,决定一方面由干宣队通过外调内查,尽快查清有“政历问题”和“经济问题”人员的问题;另一方面组织剧组,学习排练样板戏,力争尽快演出,增加票房收入。为此,县财政局拨给3千元专款,作学习排练样板戏用。剧团组建了《智取威虎山》和《沙家滨》两个剧组,先到四川省川剧院学习《智取威虎山》,再到重庆市川剧院学习《沙家滨》。

绵阳县川剧团青少年训练班(又叫“娃娃班”)的部分学员

在当时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情况下,《智取威虎山》的演出立即引起轰动,场场爆满,一票难求。离县城较远的朝真公社还派党委书记亲自来请,并派车接剧团到该社演出。当时朝真场镇很小,只有10多间街房,是利用小学的操场坝搭台演出的,看戏的人很多,把楼梯都压垮了。接着该戏又到永兴、丰谷、魏城、忠兴四大镇和一些公社演出。

《智取威虎山》演出后,虽然有了收入,但由于在城里演出票价低,在农村演出包场费少,除租车运送演职人员和道具的费用外,所剩无几。同时,在104名演职人员中,能演样板戏的只有四五十人,有一半的人没事干。因此,演出的和没有演出的矛盾很大,甚至说在“背猪过河”。在这种情况下,剧团如何走出困境,成为当时十分焦虑的问题,我们及时动员大家为剧团找出路、解困境,献计献策。经过自由结合的酝酿讨论,提出了组建“一团、一队、一厂”的方案。“一团”是能演样板戏的分别组成样板戏剧组,继续演样板戏;“一队”是能表演歌舞和小演唱的,组成宣传队到农村和厂矿企业演出;“一厂”是不能演出的就走“五七道路”,量力而为办小型工厂。这样全团演职人员都有了用武之地,可人尽其才地在剧团自力更生克服困难中发挥作用。

方案提出后,演职人员的积极性提高了,在排练歌舞和小演唱的同时,又四处联系办厂项目。绵阳地区轻化工业局的同志建议办小型油漆厂,理由是:第一,当时绵阳地区对油漆的需求量大,本地还没有企业生产,都到外地购买,生产出来不愁销路;第二,绵阳是丘陵地区,棕树多,生产油漆的主要原料桐油等容易购买;第三,造油漆的设备不太复杂,可先土法上马,待有条件后再买机器、建厂房;第四,生产油漆劳动强度不大,剧团人员能够胜任。

项目确定后,就派编剧张力耘同青年演员李文龙、李佩琼到西安兴平油漆厂学习土洋结合炼油漆的经验。经过20多天的学习,基本上掌握了炼油漆的技术。1970年12月,他们用县财政局拨给的5000元开办费和18000元银行贷款,购买原材料,在兴平油漆厂工人指导下,用1个电炉、1个搪瓷盆和从绵阳中学借来的化学仪器,从中药店借来的铁碾子,试制油漆成功。从此,曲艺队的小剧场就成了“五七油漆厂”。

起初对剧团能否生产油漆,质量如何,都不太相信,以致销路不畅。于是,他们在了解到用漆的单位和用户后,就主动上门帮用户漆,满意了才购买。武功演员赵民在一次演出时不慎被炸药炸掉了一只手,不能演样板戏。这次办厂他很高兴,刻苦学会漆家具的技术后,就主动送货上门帮用户油漆。经过艰辛努力,终于打开了销路,产品供不应求。

正当《沙家滨》上演了,《奇袭白虎团》开始排练了,油漆厂生产了,18名有所谓“政历问题”和“经济问题”的人的问题已基本查清时,阶级斗争的弦又拉紧了,江青一再叫嚷:文艺团体是牛鬼蛇神的窝子,必须端掉。县革委宣传组一再叫把剧团撤了,我们认为,他们都是好人,不是牛鬼蛇神,目前剧团已经搞好了,不能撤,以致一直不表态。这时,地、县委正组织工作队到魏城公社搞整党试点,我会写报告,就把我调到工作队。剧团干宣队撤走后不久,剧团就撤了。由于县川剧团是集体所有制单位,所以大部分演职人员都安排到县工交和二轻系统的集体单位。

作者夫妇同绵阳县川剧团部分演职人员合影

1974年5月,县革委决定恢复剧团后,一致推荐干宣队的魏良坤担任剧团革委会主任。他按照干宣队调查的材料,很快落实了18名老艺人、有政历和经济问题的演职人员的政策,解放了他们。同时,恢复落实了干宣队原来确定的“一团、一队、一厂”的方案。

抓好剧团演出。一是利用当时大多数剧团撤后还未恢复的机遇,从外地选聘了何洁生、岳国权、倪长丽、蒋忠伟、黄忠信等演员充实剧团;二是在剧目解禁后,尽快排练观众喜爱的新剧目。如当时演出的《林冲》就很受欢迎,场场爆满;三是1975年招收和培训了30名青年演员,做到后继有人。从1974年剧团恢复到1977年上半年,共演1239场,做到了天天演出。

恢复宣传队。到1977年5月,剧团宣传队结合中心工作到农村演出362场,受到群众欢迎。

油漆厂恢复生产。到1977年7月,先后投资23万元,修建了新厂房,购买了两台球磨机、3台搅拌机和不锈钢板锅、合金铝板锅等设备,由手工操作发展到半机械化生产,生产能力由日产50公斤上升到1000公斤,已生产出各种油漆610吨,产值235.6万元,产品质量达到国家标准。除供应本地,还远销成都、重庆、温江、乐山、泸州、西昌和陕西、河南、山东等省。还清了开办时借银行的1.8万元贷款,先后共计给国家缴税50万元,给剧团添置服装道具花费3万多元,固定资产还有46万,银行存款3万元。县川剧团由靠县财政发工资的亏损单位,一跃成为对国家有贡献的盈余单位。

四川省委宣传部和省文化局、财政局派联合调查组到剧团调查了解,要我从乡下回来同他们一道总结经验,由我起草报告,共同修改定稿后,由省上通报,在全省推广他们的经验。中央宣传部授予绵阳县川剧团走“五七道路”先进单位的光荣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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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何德良(中共绵阳市委党校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