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铁路的记忆

黄 立

1952年7月1日,新中国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全线通车。70多年来,成渝铁路见证了成渝地区的发展历程。成长在成渝铁路边银山镇的我,目睹了成渝铁路的发展变化。2023年是成渝铁路通车71周年,我曾多次经过和拍摄成渝铁路沿线,考虑过《重走成渝铁路》,终因时间关系而放弃,本文算是弥补些许遗憾。

一、历史上的成渝路

我的老家在资中县城边上,祖辈们300年前湖广填四川来到这里,世世代代的交通主要是沱江水路航道,以及连接成都和重庆陆路的东大路,1934年在东大路的基础上建成了成渝公路。

成渝铁路(川汉铁路之西段)的筹建并不晚于成渝公路,只是历经了太多曲折,太长的等待,从清末至民国。资料显示,1937年3月,重庆车站和九龙坡码头首先动工,4月内江椑木镇沱江大桥开工。工程抗战期间受阻,至1941年太平洋战争后停工。据网上查询的《成渝铁路工程总结》记载,成渝铁路全线新中国成立前修建的大中桥占全线大中桥总长度的14.8%,小桥涵管占37.6%。全线43座隧道,新中国成立前修建的占35%。

1950年6月成渝铁路全线开工,并于1952年6月竣工。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建成的第一条铁路。

二、父亲记忆中的成渝铁路

抗战时期,由于日军的封锁战略,无法进口石油,能源紧张。国民政府实施酒精代替汽油政策,在四川大力扶持酒精业。资源委员会收购亏损的陕西咸阳酒精厂的德国进口设备,于1938年迁往资中银山镇,是为资中酒精厂,除了因为这里生产酒精的原料丰富,更重要的是成渝公路与沱江横贯境内,交通便利。

1946年,十岁的父亲随同家人从资中老家前往位于银山镇的资中酒精厂(我的祖父在酒精厂工作)。父亲在资中酒精厂子弟校念完小学后,于1949年夏天回到资中念中学。那时往返资中和银山镇大多坐船,或走路步行或黄包车或汽车。

成渝铁路资中段应该是1950年下半年开始动工的,那时父亲在资中县男中念初中,刚参加少儿队,学唱队歌时,不时听见水南街那边传来炸万担仓下面那匹山的爆炸声。

1952年4月1日,成渝铁路通车到资中,整个县城沸腾了,许多人过河去火车站看火车。车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那时,铁路钢轨是由重钢用清朝进口存放汉口汉阳铁厂,抗战时汉阳铁厂内迁时放在重钢。但后来听说钢坯不是重钢冶炼的,是邓小平找铁道部从鞍钢调运的十万吨钢坯。当时铺设的每根钢轨,都有101厂(重钢代号)的印记,火车便由重庆始发的客货混合列车,开到那些轨道较多的县级车站。

当时流行的《四唱成渝路》歌曲第四段唱的:四唱那成渝路,通车到资中,四十年愿望实现了,欢天又喜地……

县里在衣铺街社交会堂举办了一次文艺演出,庆祝成渝铁路通车到资中,中国谐剧创始人王永梭在演出中表演了他创作的谐剧。他不说一句话,只用逼真的动作活灵活现地模仿列车员整理行李架,以及行李架下旅客自带的毛巾,给放在旅客座位前的,每个瓷杯上烧有“重庆铁路局”的水杯中掺茶,还巧妙地加入专业剧院武打演员才能做的高难动作,让全场近千名观众大饱眼福。

成渝铁路通车后,往返资中和银山镇基本上就是坐火车了。那时成渝铁路每天只有两对客车,一对见站便停的慢车,一对只停大站的快车。铁路通车后,沿线公路客运汽车都调到不通火车的地方去了。

1955年8月,父亲被云南大学中文系录取。前往学校的线路是内江—重庆—贵阳—沾益—昆明。其中首尾两端内江—重庆和沾益—昆明均为乘坐火车。

坐火车在内江报到后,赴校学生统一坐火车前往重庆。内江火车站候车时,车站外热气腾腾的风景很是特别,原来出站口外路两边摆满了水盆,全是招呼洗热水脸的小贩,洗个热水脸一人一次收费一分钱。那时是蒸汽机车,煤灰烟尘很浓,特别是进入隧道时,全部灌进车厢,加之天气炎热,可以想象下车后洗一把热水脸的心情有多么的迫切。

上车后,满车厢的汗臭味。车厢里虽有不断旋转摇头的电风扇,仍然热得难受,只有车开后,外面吹进凉风感受才好一些。

在隆昌,无论上下行的火车都要停,然后换机头,而煤水箱上都写着成铁隆段。那时的蒸汽机车煤水箱的容积有限,而煤水的消耗量与机头的拖挂量和靠站停靠时间都有关。特快列车拖挂不重,途中停站也可以补充煤水。隆昌几乎在成渝两地的中间,但内江地处成渝内昆两条铁路交会点,政治经济地位也高于隆昌,所以后来成铁局隆昌机务段迁至内江。

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写下了他对成渝铁路生动的记忆。

三、我记忆中的成渝铁路

我从小在成渝铁路旁边长大。那时资中酒精厂已改名为银山糖厂,我家就在老的东大路故道之上,穿过球场坝和成渝公路,经过一片稻田,上坡就是火车站。

那时在钢轨上压过硬币,数过军列上对越自卫还击战时的坦克和大炮,除了汽笛声声,也曾记得儿时在内江深夜无眠时,耳畔飘绕的机务段调机“幺拐洞洞”的广播的声音。

后来见证了蒸汽机车到电力机车的升级换代,先是韶山系列,数年前陆续升级到和谐系列。

1978年到1987年,成渝铁路逐步完成电气化技术改造,那个时期我也在资中念中学,周末或假期时常坐火车回家。银山镇到资中火车票三毛钱,到内江也是三毛,到成都是三块八毛。

也曾经爬过火车。一个周末的下午,返校时错过了当天的客车,在火车站见到一列货车刚刚启动,和两个同学爬了上去。结果到了资中站不停,见进站车速不快,麻起胆子跳了车。天旋地转在路基上滚了两圈,幸好没有受伤,记得唯一的损失是书包里的一罐临江寺豆瓣摔打倒了。有个同学没敢跳,过了一站在陶家沟停车后,沿铁路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到资中。

念大学时,火车票直接从银山镇站买到北京站,学生票优惠下来一共18元多。需要在成都站加快,领座签。座签一般排不到,需要托关系,有一年寒假没有拿到座签,从成都出发就没有座位,好在一位军人借给我一把小马扎,在过道上坐到洛阳,旁边乘客下车才有了座位。

那时大部分是签的164次,也有8次特快,成都局的王牌车,比164次快好几个小时。从北京回家也坐过9次特快,从北京到成都后再通过成渝线,但只停资阳和内江等站。1987年前后9/10次特快改道,在洛阳附近南下,由襄渝线抵达重庆,不再经过成渝线。我也有几次在重庆转车,比成都方向距离要略远。

毕业后到成都工作,从成渝铁路坐火车回银山镇的次数不多,随着90年代成渝高速公路的开通,汽车明显快捷得多。后来随着成遂渝铁路开通,成渝之间开始有了动车组。

先锋号于2007年到2009年开始担当成渝城际特快列车,经由达成铁路、遂渝铁路运行,最高营运速度160公里/小时。好景不长,不久便被时速200公里的CRH1型和谐号动车组代替。

2015年,成渝高铁(成渝城际铁路,或成渝客专)建成,时速从成渝铁路最初的36公里增加到了350公里。

又一条新的成渝铁路,沪渝蓉高铁重庆至成都段刚开工,该段又称成渝中线高速铁路,设计速度350km/h、预留400km/h。很庆幸有机会在两年前便参与了时速400公里的高速动车组CR450的相关配套的研发工作。

如今老成渝铁路重庆至江津站段已开始改造,增建复线,铁路等级为Ⅰ级,设计速度80公里/时。本着保护历史传承文化的原则,将最大限度保留成渝铁路原有风貌,值得期待。

70多年过去了,成渝铁路银山镇车站还基本保留着原样,继续见证成渝地区的飞速发展,留下我儿时美好的记忆。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黄 立〔资中人,1988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现为中国艺术摄影学会会员,就职于埃克森美孚(中国)投资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

供稿:中共内江市委党史地方志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