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邱冬福

1980年7月,我参加完高考,当天就和同寝室的学哥学弟将所有书籍、复习资料和被单、褥子、碗筷一股脑儿地打进一个大背包,依依不舍地告别母校回到德阳县大井公社(现属德阳市罗江区金山镇)青华村。然而,回到故乡好长一段时间,我成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睡觉就是闷坐,以至于在田间劳碌的父亲、母亲和姐姐猜测我是否犯病了。

其实,我的身体根本没病,有病却在我心里,那些日子,我度日如年,在故乡的农家小院里,苦苦地等待决定我命运的高考成绩。终于有一天,我接到学校通知,说我的成绩达到了最低录取分数线,要我立即到县城医院参加体检。那天夜里,我好生激动,一夜没睡着。哪知第二天冒着烈日搭乘公社农机站的拖拉机赶到县医院时,没想却中暑了,浑身汗淋,头昏脑胀,四肢乏力。现在想来,我得一辈子感谢我的班主任王老师,他四处给我买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才使得我当天顺利参加体检。

参加了体检、填报了志愿书,接下来就是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回到故乡第二天,我就扛着锄头跟着家人下地干农活了。那时,家人派给我的任务就是成天赤脚穿插在秧苗间,用手将潜伏在稻叶背后的卷叶虫一条一条地剥离下来,然后装进胸前吊着的两只瓶子里,那模样就像战争片里那个吊着两颗地雷的游击队员。就这样,酷热的原野上,葱绿的稻田间,我这个文弱书生,头顶草帽忙碌着、忙碌着,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然而更令人难受的是,两只手臂和大腿被锯齿形的稻叶割得鲜血淋漓,但是,一想起即将改变我命运的录取通知书,我又自我安慰起来。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把自家承包的六七亩稻田翻了个遍,被我亲手除掉的卷叶虫不计其数。

一个人穿插在乡村的田野间,日子过得既枯燥又乏味,从早到晚,耳边只是无休无止的蛙鸣和蝉唱。于是,在这寂静的田野上,飘荡着我悠扬的歌声:“黄昏的小村道上,洒落一地细碎残阳,稻草也披件柔软的金黄绸衫,远处有蛙鸣悠扬,枝头是蝉儿歌唱,炊烟也袅袅随着晚风轻飘散,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

唱着这歌儿,突然有一天,夕阳下的乡村道上,“叮铃铃”的响着一串自行车铃声,原来是乡邮员进村来了,他一看见我,手里就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大声喊道:“考起了,考起了,恭贺你考起了——”喊着,自行车“吱——”的一声刹在我劳作的稻田边,我情不自禁地冲了过去,连手都顾不得洗,接过信封,展开一看,鲜红的“录取通知书”5个大字一下子映入眼帘,“啊,我终于被录取了!”消息很快传遍乡村的田间地头,村民们围拢过来,争抢着传看这张改变我人生命运的录取通知书。站在一旁的父母和姐姐高兴得热泪盈眶,两手直抹眼泪。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在父亲的带领下办理相关迁移手续。那几天,每当我走过田野,乡亲们都会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1980年9月10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用一根竹竿,一头挑着书,一头挑着被褥,在父母和姐姐以及乡亲们的声声祝福中,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一步一回头地向远方那座城市走去——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邱冬福(四川省公安厅退休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