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老屋(外一章)‖贾海
老屋(外一章)
贾 海
在记忆深处,我唯独深记得在风雨中傲立的故乡老屋。它的样子,多年在记忆中不曾褪去,烙印在脑海的是成长中经历的点点滴滴。
我的家乡在川北南充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老屋就在小山村的半山腰。
童年时,老屋是一所茅草房。正房有两间,侧房一间,外加一个猪圈房。这是爷爷亲自修建的。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离开了人世,幺姑已长大成人。由于实行土地承包制,家里经济收入增加,加之父亲是村小教师,有在部队当干部的三舅支持,家里经济比较宽裕,于是父亲决定把老屋由茅草房建成瓦房。茅草房的历史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建成的新屋是石木结构,正房仍两间,侧房增加为两间,一间厨房,一间猪圈。父亲、母亲加我们三姊妹,再加上幺姑六口人住在瓦房里,仍然显得有些挤。最重要的是,新屋周边的排水沟没有弄好,随时有被大水冲的可能。记得那年涨洪水,洪水漫过屋边的河堤,直灌入屋内,几间屋子都成了水的海洋。我们三姊妹坐在床上,吓哭了。幺姑拿着盆子,一间屋一间屋地舀水,累得满头大汗。为解决被水冲的问题,父亲从南充郊区请来大姑父,大姑父千里迢迢来帮我们修河堤,修了近一个月才修好。至此,老屋再也没有被洪水冲过。老屋是父辈用心血,铸造在岁月里的形象,他的一窗一棂,有着父辈奇苦无比的杰作,那些老旧的椽子和梁木都是父辈几经周折,建起来的辛苦。一块块石头筑成的厚墙,更是父辈在苍老中竖起的一面石壁,藏着父辈的憨厚和耿直。
老屋是岁月的形象,更是父辈的形象。
再后来,幺姑出嫁了。我们都很伤心。毕竟,幺姑与我们生活了二十几年。幺姑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个性好,又勤劳,还关心呵护我们三姊妹,与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年,幺姑对父亲建议说,孩子们都大了,两间正房太小,还是再增建一间吧。在幺姑提议下,父亲决定再修一间瓦房。当时修房全靠人工,还要找打石匠打石头,再把石头抬回家,还要找木匠,找帮工的人。打石头是一个漫长的活儿,石匠每天住在山上,我和母亲每天都要给石匠送茶送水,这一共持续了1个多月,才把石柱和石板准备好。而后是搬石柱和石板,要么用人工抬,要么用鸡公车推。在记忆中,搬运的石匠肩膀被磨得红肿,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久久回荡。一间瓦房修的时间还不算长,半个月。
增修了一间瓦房后,我们不觉挤了,而且房子宽敞明亮,坚实牢固,住着挺舒适的。春天,屋前院坝边二姐栽的各种花儿竞相开放,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夏天,屋边的几株苦楝树上知了鸣叫阵阵,很是热闹;秋天,苦楝树的叶子随风飘落,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冬天,下雪了,院坝边的竹子上满是积雪,我们用竹竿打雪,玩得不亦乐乎。父亲每隔几年都要把屋顶上的瓦换一下,把墙补一下,母亲也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屋内居住,很惬意。
老屋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繁华的吵闹。它好像早已习惯了,在岁月的风烟中,静静地熟睡。
1998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老家一所偏僻的山村中学任教。由于工作忙,我很少回老家。但老屋常常勾起我的思念,那么深切,那么刻骨铭心。近年,老家通了公路,公路通到每家每户的家门口。交通便利,机械代替人工,修房子成本较低。大哥在公司上班,挣了不少钱,他决心把老屋修成楼房,父亲也支持。
父亲打电话通知我,老屋要拆了,要我们回去看看。早就知道老屋要拆了建华丽的大房子,却不曾想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
走进老屋,抬脚跨进门槛的那一瞬间,那久违的感觉浸透全身,我的泪湿了,老屋模糊了,父母的艰辛岁月却越发清晰,不曾离去。老屋里飞扬着我的成长,飞扬着父母的爱。老屋是心的归宿。老屋前有丛丛狗尾巴草,轻轻地摇曳着它们的尾巴,几株葡萄安静地挂在那里,蒙络摇缀,阳光透过苦楝树繁茂的枝叶,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金色的光圈。走出老屋,心存感激,因为这里有我童年最真实,最幸福的回忆,我永远忘不了即使时光把一切都冲刷了,也不能夺走我的老屋,我的爱!
这两年,我,二姐,大哥都在城里买了房子,老家的楼房就只有空着,楼房成了摆设,孤独地立在那里,杂草丛生,麻雀也不愿在那里落脚。我很伤感,很失落。再也看不见与我相依相恋40年的老屋了!谁能了解我心中对老屋浓厚的情感!
我始终忘不掉那老屋,给我带来忧伤和欢乐的老屋。很多次,在梦中,在脑海中回映着老屋的影子。我要让这老屋情结传散开去,每年春天回到乡下,也算是对老屋最好的祭奠吧!
交公粮
在过去的农村,每年夏秋两季,农民们总要交公粮,纳农业税。这一情形,我很熟悉,也很感动。农民们的品德在交公粮时得以显现,这使我深深地认识到农民的质朴、善良。
那些年,农村人交公粮一般是交玉米和稻谷。
夏天,农民们把地里的玉米棒从高高的玉米株上掰下来,再用箩筐挑回家。玉米棒要在晒坝里晒上几日,直到晒干为止。待晒干后,再把颗颗玉米粒从玉米棒上用手剥下来。剥玉米的时间会持续很久。儿时,我们三姊妹往往在父亲和母亲指导下剥玉米。每年夏天,我家院坝边的那株杏子树下的草地,便成为我们剥玉米的最好去处。我们昼日昼夜剥玉米,手被磨得通红,有些刺痛。但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心中满是丰收后的喜悦。新鲜的玉米粒也要在晒坝晒到毫无湿气,再用风车把里面的灰尘吹得一干二净,而后农民再一筐筐地把玉米粒挑到乡上的粮站上交。
秋天,稻谷成熟了。农民们把成熟的稻谷收割后,把稻谷在晒坝晒干,用风车把灰尘吹掉,再挑到乡上的粮站交公粮。
那段岁月,我家也是农村户。虽然我的父亲是教师,是国家工作人员,但母亲是农民,我们四个人分了田地。因而,夏秋两季我家也要交公粮。父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交公粮的差事自然落在他身上。
那些年,老家村子里去乡上的公路还未修通,只有步行。山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杂草丛生,行走很困难。每次交公粮,父亲会累得汗流浃背,肩膀红肿。交公粮那天,父亲会早早地起床,把担子收拾规矩,趁着天高气爽去乡上的粮站。交粮路上虫鸣阵阵。有时,在路上,父亲碰见熟人去赶场,熟人会说,贾老师,你先歇歇,让我来帮你挑吧!父亲总会拒绝,他不想打别人的麻烦。有时拗不过对方,父亲便乐意地把担子交给对方,等对方挑一段路。同一天交公粮要挑粮食到粮站几次才把公粮交完,才完成国家要求的交粮任务。
当时,粮站收公粮,要求很严格。粮食一定要晒干,一点儿也不能湿;粮食一定要洁净,一点儿灰尘也没有。每年,一到交公粮的季节,路上、集市上、粮站内满是挑着担子的农民的身影,构成了一道美丽的乡村风景。
记得一次,父亲把公粮担到了乡上的粮站,由于工作忙,交粮处人山人海,父亲只好让母亲在粮站排队等候。到了母亲交粮时,粮站的工作人员说我家的粮食没有彻底晒干,要挑回家继续晒。这把母亲困住了。旁边交公粮的乡亲告诉工作人员说,这是贾老师家的粮食,一点儿不合格就通过了吧。工作人员答应了。此时,父亲上完了课,从学校匆忙赶往粮站。他得知此事后,坚决不把不合格的粮食交给粮站,把粮食挑回了家,以后再交。父亲的举动,母亲不理解,粮站的工作人员很感动。父亲说:“交公粮是党和政府的政策,是在为国家作贡献。我们要按求办事,不能马虎,更不能走后门,这会坑了国家啊!”
交公粮,我目睹了父亲面对自己的辛劳付之东流而不坑害国家的精神风采。我从父亲身上汲取了爱国的营养,从中国普通老百姓身上看到了国民的纯真心灵。
交公粮,是父辈平淡无奇的故事,也是我的心旅、身旅,也是我的故事。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贾 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南充市嘉陵区作协副主席,南充市嘉陵区龙蟠初中语文一级教师。在报刊发表散文20余万字,著有散文集《等待》《那片海》)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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