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禹爷:为民造福的光辉典范
禹爷:为民造福的光辉典范
宋 键
禹爷一生是个传奇。
禹爷大名雨生,谷雨生,谷雨兴,谷雨走。入党填表时,干部认为雨字太过平凡,将之改为禹生,暗含大禹托生之意,乡亲们后敬称为禹爷。
禹爷出生贫寒,兄弟众多,为谋生计,父母送他去学了石工一艺。作为普通石匠,他为人耿直,手艺出众,干活从不惜力,农闲时常带一帮壮劳力外出承接石工活路,以贴补家用。虽为首牵头,诸多操劳费神,工钱却不愿多拿一分,故在乡亲中素有人望。
解放初期,新生人民政权致力恢复生产,疗治战争创伤。农村土改在即,亟需发展成分可靠、表现积极、在群众中威信高的中坚作为农村基层骨干力量,以期建政征粮,打开工作局面。政府人员在湎水桥几番访贫问苦之后,阶级成分赤贫的禹爷成为不二人选。
1952年谷雨时节,乡干部连发电报,将远在邻省修筑水库大坝的禹爷星夜召回,晓以大义,许以重任。沉默寡言的禹爷并未即刻为之所动,返家细加思索三日,终允一试。
乡干部大喜,即培养入党。不久村上党员超过三人,禹爷即开始担任支部书记。是年,禹爷42岁,成为湎水桥最早的党员和村干部。
特别年代,入党即任支部书记,乡亲们谓之“一步登天”。殊不料,大字不识几个的禹爷一试竟是许身28年,没用石匠的重锤利凿,愣是在小山村发展史上刻下他深深的烙印,带领着乡亲们创造了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
土改时,蹲点干部本以为文化程度极低的禹爷定会唯上级意图马首是瞻,这样的情况委实太多。各区各乡盛行将丈量土地田亩数量虚报,以夸大土改成绩。未曾想,木讷的禹爷却极有主见,坚决反对虚报之举。不仅不同意虚报,还力争把灌溉困难、肥力不够的旱田只按一定折扣登记造册。
没读过书的禹爷并不知道党内元老陈云有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的九字箴言,只是在40多年的跌跌撞撞中形成了自己的人生准则。禹爷说,做人做事一定要真,否则后患无穷。
禹爷回忆,其时多写田亩极为容易,也会换来口头表扬,可种田纳粮,天经地义,怕就怕政府后来若按虚报田亩数纳粮,那可是每年都要乡亲们真金白银交谷子的喔。
众多乡亲证实,果不其然,一年多后,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各区各乡均按上报田亩数量交纳征购粮,后又改为按田亩面积缴纳农业税。湎水桥乡亲们因禹爷的较真得以数十年免受浮夸虚报之苦。经此一事,禹爷威望陡升。
农业合作化期间,禹爷积极响应上级大修水利的号召,充分发挥自己石匠之长,率一众老少上山开石场,下河修水坝,整理山湾塘,修筑水利渠,仅用短短三四年时间,凭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之精神,愣是将绕村三面南流的湎水河分段截流,修筑拦河水坝三座,上曰大坝,中曰湎水坝,下曰雷打坝,构建起遍布全村的灌溉网。
坝成渠就之后,乡亲们可以根据需要适度调节河水下泻流量,即便是大旱之年,湎水桥早晚两季水稻用水也有了保障。禹爷因此成为全县走农业合作化道路的标兵。
趁着和县领导混了个脸熟,禹爷趁热打铁,到县上相关部门奔走呼号,争取水轮泵提灌设备两套和水轮打米设备一套,分别安装三座坝头,利用水流推力进行农田灌溉和大米加工,为乡亲们造福良多。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湎水桥乡亲们依仗着禹爷带领大伙在集体劳动时期修筑的三座水坝,在后来几十年做到了旱涝保收。德泽后世的工程后来被湎水桥人修筑牌坊一座,并托文人作“人定胜天”匾以记之。
全国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很快席卷而至,全国形势的大干快上让禹爷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力争上游。农活越干越多,冬天都带着青年突击队在田里破冰打凼,可乡亲们肚子却始终填不饱,禹爷抱着差点冻死的青年突击队长失声痛哭,内心越来越困惑。
大炼钢铁时,在公社干部忽悠下,禹爷领着乡亲们将村里的树砍得一棵不剩,浓烟滚滚的土高炉并没有产出像样的钢来。望着剃成光头的山包,禹爷幽幽叹气道,把这样的家业留给子孙,后背怕会给人戳烂喔。
秋收结束后,禹爷偷偷把婆娘养了一年多的两只老母鸡送给了县林场场长老牛,还陪老牛喝光了带去的三斤包谷烧,愣是从林场用板车拖回了10000多窝杉树苗。深夜回到家后,婆娘又哭又闹,把禹爷关在门外。
那年冬季,乡亲们跟着禹爷起早贪黑,把10000多苗树秧子分栽在大队的七个山头上。他们大都不理解,肚子都吃不太饱,好不容易捱到农闲季可以偷下懒,禹爷不知发哪门子神经,偏要鼓捣大家继续出工来栽树。
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中,禹爷始终提不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兴趣来。无论是对土改时划定为地主成分的村民,还是在反右扩大化中被押解回原籍劳动改造的右派分子,禹爷都一视同仁,绝不无端歧视与欺凌。
禹爷坚持一个最朴素的原则,那就是只看在集体劳动中的表现。28年内他从不借运动之风整人,其内心光明赢得了大家由衷的敬重。平反摘帽落实政策后,多人纷纷登门感谢禹爷十数年的不批不斗之恩。禹爷莞尔一笑,你们在村里又没做错什么,何必批斗不休呢?
为了维持大队的安定,禹爷特别注意顾及极端人员和边缘家庭。他说无论哪个社会,都要给每个人留条活路可走,要不然就把人逼到社会的对立面。他把村里的孤儿送到县里学医,学成归来成为附近闻名的赤脚医生,几十年来为乡亲们的头热脚疼减轻了不少苦痛折磨;他把特困户子女送去当兵招干学司机,使之成为了湎水桥最早一批吃公家饭的人;他还说服寡妇嫁给村里因穷无法娶妻成家的单身汉,免得其四处游荡打良家妇女的主意。
禹爷识字不多,却划出地盘力争政府在湎水桥建设学校一所、供销社一所,免除了数十年内娃娃们上学远途奔波之苦,也大大方便了乡亲们购买日用品。数十年后,村里不少娃娃从这学校走出,变成了读书人和城里人。
禹爷在任内还带领大伙建成村礼堂一座、林场一个、集体经济体若干,可惜后来被接任者一一变卖。
刚分田到户,禹爷就积极响应年轻化、知识化的号召,毫不恋权,迅速让出支书一职,推荐由青年大伯接任,尽管他始终觉得大伯原则有余、策略不足。
礼让退位后的禹爷依旧在调解邻里纠纷上发挥他一言九鼎的独有优势,但对继任者的施政作为却从不轻加评论,只有一次例外。
在某年底的党员大会上,禹爷直言不讳地对继任者进行了异常严厉的批评。为多得计划生育罚款提成,村上的一些人卖力地带着乡上的计生队四处威逼恐吓乡亲们,甚至使出拆房牵牛之招竭泽而渔。
不少党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禹爷冒着大雨,前往村部参加党员大会。他扬着手中尚未收拢的雨伞,高声告诫着在座的每个党员:“我们做村干部的,就像手中这把雨伞,若不能为乡亲们遮风挡雨,人家凭啥把你高高举过头顶?我们生于此长于此并将葬于此,倘若干太多狐假虎威、危害乡邻之事,必会为民所弃、为民所唾!”
可惜,禹爷的这番逆耳忠言当时并没有引起参会者的足够重视。一个又一个继任者都是在换届落选后才想起禹爷的金玉良言来。时至今日,乡亲们还是觉得,就为民谋福而言,后任者无一人能及禹爷。
80年代后期连续三年的端午汛再次验证了禹爷率众造林的远见。附近不少村庄遭了灾,连绵不绝的滂沱大雨形成滚滚而下的黄泥流,冲毁了诸多山脚下的农田,淹没了刚栽下返青的禾苗。湎水桥却依仗山丘上郁郁青青的杉林庇护免遭其涝,成为远近百姓羡慕的神佑福地。
乡亲们喃喃道,驾鹤西去的禹爷倘若泉下有知,当年举着火把也要完成植树任务的壮举,竟能为子孙带来如此福荫,定当含笑九泉。
爱人者,人恒爱之。禹爷走时,再逢谷雨,享年79岁,无疾而终。出殡那日,湎水桥的乡亲们携老扶幼,自发前来送这位连任28年的老支书上山。春雨绵绵,山路泥泞,共同见证了大伙送禹爷下葬的肃穆与庄严。
近千人的队伍缓慢行进在蜿蜒的乡村道路上,形成一里多的长龙。28年的风风雨雨,乡亲们在禹爷的带领下走过了太多的沟沟坎坎,谁都不愿意缺席禹爷人生中的最后一程。
斯人已去多年,风范长存山村。禹爷用他朴素勤恳的一生,生动诠释了中国共产党一名最基层干部艰苦创业、为民奉献、造福子孙的精神,成为了湎水桥人民心中永不坍塌的一座丰碑。
(作者单位: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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