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 乡
故 乡
吴兴刚(米易县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
(一)
袅袅雅砻江宛如一条玉带,穿山而过,昼夜不息。
初春的江畔,江风裹挟着乍暖还寒的气息,将木质门板摇得咣当咣当直响,随之而来的寒气挤过门缝,钻进屋里,直接让露在被窝外面的脸庞领教到了寒意逼人的深切味道。
没有钟表,当然更不可能有手机的年代里,从瓦缝间递进的亮色,似乎就是父母自然而然的天然闹钟。麻乎乎的光亮一到,房间里有了完全可以忽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昭示着父亲母亲新的一天从起床下地开始了。
灶膛里,燃烧的火光,慢慢地呈现出橙红色的火光,温暖渗透,缕缕炊烟在风的鼓动下,时大时小地灌进屋内,呛得懒在床上的我们也不得不翻身起床。
锄头碰撞的声音,犁耙摩擦的音响,交错交织。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的韵律婉转动听,春天的故事从那遥远的地方传颂到西南偏僻之地。
这一年的春天,虽然仍旧是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但他们却总是在房前屋后的几块田地中劳作,很多时候也只是他们两人,没有了往昔全生产小组男男女女几十号人一起挥汗如雨、共同在一垄田块里劳动的热闹场景。
原来,这就是那个年前年后大人嘴里经常念叨的所谓“单干”。其时,只有十岁的我理解能力非常有限,对“单干”一词的认识肤浅而直白,有些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看到其他乡亲与父母一样,日复一日地都在几块固定的田地忙活,慢慢才知道了“单干”的意思,就是各家各户自己干,自己的地自己种,自家的粮食自家收。交完公粮,剩下的就是自己家的。
早餐是稀饭,稀得几乎可以照清楚人影的稀饭中,母亲加了些菜叶,不是很招人待见,总想把眼光掠过去;更不想端起它,可是不争气的肚子总是适时发出“咕咕咕咕”的声响,让我和弟弟妹妹们不得不端起稀饭,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我家的户口上是8口人,可劳力只有父母两人。在生产队集体劳动时期,按工分分配得到的粮食不够吃是毫无疑问的,父母很多时候都是精打细算,千方百计能省则省,以便一大家人顺顺利利地度过粮荒时节。一般情况下,多是能吃稀饭则吃稀饭,很多时候都是大米、玉米面混杂,即便这样,也不忘在其中加进红苕、苕尖、黄桷芽、青菜等杂食。这样的食物,还很难保证一大家吃得肚子滚圆。这种清汤寡水的日子,让我对“单干”充满了恐惧和憧憬。恐惧的是,一家人的田地,只有父母二人,能做得完吗?得到的粮食会有以前生产队分得多吗?倘若没有,那么一家人可能真的只有“吊起锅儿当钟打”了,喝西北风可能都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了。憧憬的是,“单干”后的父母更加幸苦,整天全身心伺候田地,回报怕是会丰厚些,只要有多的粮食,吃得饱就不是问题了。
以往生产队热火朝天的劳动,换来的是极少数人的富足。“单干”后,一家一户以前所未有的激情在田地里盘算着、耕耘着。
当太阳的光芒挣扎着冲破乌云的阻挠时,遍地金辉均匀地抛洒在田野里,溪水潺潺,宛如在为“单干”的父母和乡亲们翩翩起舞,温婉歌唱。虽然人们身上仍然衣服单薄,果腹的杂食依然不合时宜地提醒着,但大家仿佛都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劳动着,对收获满怀期待。
其时,正值身强力壮、咬紧牙关都要争口气的父亲母亲更是不甘落后,除了在分得的土地上勤扒苦做外,还在我家背后、沟那面的山坡上开垦了荒地,依照时令,能种什么就种什么,人吃的粮食,猪吃的红苕,应有尽有。“依山就势”“因地制宜”这些现在的人们耳熟能详的词汇,在乡亲们的刀耕火种中变成行动,家家开荒,户户扩地,虽是广种薄收,但也确实为大家伙带来了收获的喜悦。“单干”之后,我家之前每年必经的粮荒被丢进了“爪哇国”,以往经常愁眉苦脸的父母终日挂满了自豪的笑容。
温饱之余,父亲母亲翻盖起了瓦房,还陆续修起了几大间新房子,在房前屋后栽上果木树,家的环境也越来越整洁。同时,父母越来越重视子女的教育,六个儿女都陆续送进了学校。就在这一时期,村里其他人家的衣食住行条件也在悄然改变,生活水平普遍提高。
(二)
有吃有穿了的乡亲们,不再满足在一亩三分地上种植粮食,收获粮食,而是在寻思着怎样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为实现这一目标,一些人开始顺着雅砻江,走进城市,当起了农民工;一些人离土不离乡,买起拖拉机、大汽车,开起了商店;一些人不离土也不离乡,养猪、养牛、养羊……
村里开起了铁矿,时为社队企业,小学毕业的父亲写得一手好字的同时,更能做账,因此他被聘为铁矿的会计,每个月都能在矿上领到几十元工资,农忙时,也能回家给母亲搭把手,帮忙种种地。我们一大家人曾经很少见到油腥的饭碗里,常常肉汤拌饭,香飘四溢。村里一些人家的青壮年由于也在矿上务工,领着工资,因而也过着甜甜蜜蜜的幸福生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不期而至的塌方,七条鲜活生命永远埋进了黄土地。随之,一场特大暴雨的袭击造成山体滑坡,山洪暴发,进出村子的道路被淹,大道小路被冲断得七零八落,残存一段,消失一段,仅凭几根木头、几块石头、几块木板临时维持着通行的线路。一些靠着沟边的人家的土坯房子摇摇欲坠,最严重的人家只剩下半堵墙,幸而人还无恙。这时的乡亲,再没有了开荒种地时的使不完的干劲,一个二个仿佛如被霜打焉了的茄子一般,看着千疮百孔的家园,欲哭无泪。
为彻底解除水患之害,党和政府作出恢复重建的决策,对移民恢复田地、重修道路进行补贴。
(三)
大自然的惩罚,给人的教训惨痛而深刻,亦给人们带来深刻警示:尊重规律,敬畏自然,保护生态,刻不容缓!在重建家园的同时,退耕还林,恢复重建长江上游生态屏障在各地相继展开。
树不许再砍,荒不能再开。说起容易,做起困难,乡亲们很实际,不砍树烧什么?不开荒怎能多养大肥猪?
“乡亲们,我们要像呵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保护山水,涵养山水,既要让长江上游青山绿水,更要让一江春水流成河,汇成江;既造福下游群众,也能让乡亲们为子孙后代留下一方净土。无量功德,千秋功绩。”“谁不想朝好日子奔?可是我们要明白,唯有草木繁茂、森林郁莽的山,才能拥云纳雨,涵养出源源不断、质地纯粹的泉,才会衍息成奔流绵延、泽被苍生的江河,才能有我们美好的家园,幸福的生活。”……
这样的话语,苦口婆心,从大道理到身边事,潜移默化,让乡亲们在大会小会、访谈求证中渐渐理解、渐渐通透,政府的号召变成了行动。
已进入晚年、体力下降、想“广种”也力不从心的父母,与乡亲们响应国家号召,退耕还林,父母开出的十多亩田地栽上花椒、芒果,开矿挖出的大大小小坑道回填沃土,植种了树木花草,曾被剃成光头的小山包逐渐重新披上了薄薄的绿装。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经过20年的治理,一脉雅砻江滋养得山水锦绣,山坡上的小树长高了,裸露的红土隐匿了,流失的水土减少了,浑浊的江水变清了。青山耸翠,碧水澄明,蜿蜒的雅砻江,高峡出平湖,宁静、悠远,萦绕着山峦、水口低吟浅唱,岸边的故乡,阡陌交通,楼房严整,一派风光旖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山乡景象。
一江春水,天真喜悦、自由洒脱、春色弥漫。雅砻江畔的山乡将发挥其独特的二滩库区优势,以马鹿寨旖旎、奇异的自然风光为龙头,展现彝汉杂居所孕育出的浓郁的民族风情,发展优质芒果、特色花椒等作物,打造“旅游、生态、休闲”相结合的集休闲观光、农事体验于一体的旅游综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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