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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武先 ‖ 博学奇才 实诚贤士——杨升庵人生瞻念(一)

作者:陶武先 来源:《四川日报》(2019年7月12日第11版) 发布时间:2019-07-16 14:22:17 浏览次数: 【字体: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十一岁能诗,二十四岁状元及第,三十七岁放逐滇云,流离三十余载,终老戍所。生前率解缙、徐渭合称“三才子”,“明世记诵之博,著述之富,推慎为第一”①;身后齐名李、苏,“岷江不出人则已,一出人则为李谪仙、苏坡仙、杨戍仙”②。一代鸿儒,满腹经纶,人品才学,备受尊崇。追瞻其一生,历尽沧桑,笃守方位,奋发于学博才宏,出彩于诚实贤明。

杨升庵塑像

一、旷世才华,源自心力

“资性不足恃,日新德业,当自心力中来……”③杨升庵才华横溢、学问渊博,堪称一代百科全书式鸿儒,家学渊源只是外因,勤奋求索才是内蕴。

洽闻博学精于勤。“国初迄于嘉隆,文人学士著述之富,毋逾升庵先生者。”④其学问造诣,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不懈努力。在生之年,著述四百余种,流传至今一百七十四种,包罗经、史、诗、文、词曲、音韵、金石、书画、天文、地理、生物、医学等。纵观成就之斐然,时人难企及,史上不多见。毕生专注锲而不舍,身处困境心无旁骛,乃集大成之因。少年即发奋。深受家风熏陶,启蒙时便“奋志诵读,不出户外”,勤学不辍,“自束发以来,手所抄集,帙成逾百,卷计越千”⑤。年未总角,便“于诸经古书,无所不通,子史百家音律之言,一阅辄不忘”⑥。孩提时,学拟《古战场文》,写出“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名句,广为传诵;学拟《过秦论》,切中肯綮,挥笔立就,被其祖父杨春夸为“吾家贾谊也”。垂髫之年,所赋《黄叶诗》轰动京城,被当朝大儒李东阳称为“吾小友也”,收为门生。人夸“神童”,自觉“愚钝”,天资聪颖而专注发奋,其不泯然众人,当非偶然。入仕尤好学。凭“学而优”步入仕途,更以勤勉问学蜚声同侪。身在机枢,手不释卷,“居常诵咏古人书,日探索三代以来旧所觌经史子集百氏之言”⑥,旁征博引、解惑释疑之能,当朝无出其右。任翰林院修撰时,“益专文事,三载考绩,同官韪之”⑥。为经筵讲官时,武宗读《文献通考》《秘书通考》,发现二书分别有“注张”“汪张”星名,下问钦天监、翰林院,皆莫衷一是,杨升庵历引《周礼》《史记》《汉书》,证明当作“汪张”,即柳星。“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其博闻强识,显然功在持之以恒而治学严谨,不辞事务繁琐而用心好学。困厄亦专注。从朝臣到戍卒,从京师到边陲,漫长的流放生涯,困厄的环境遭遇,未能颓废其精神,进而坚韧其心志。困境之中,坚持“呕心苦志,摹文读经,延搜百氏,穷探古迹,凿石辨剥泐,破冢出遗忘”③,三十余年如一日,“凡宇宙名物,经史百家,下至稗官小说,医卜技能,草木虫鱼,靡不究心多识,阐其理,博其趣,而订其讹谬”③。仕途不顺,转而矢志学问,终因才学卓越留名青史。博学则“有明一代,罕有其匹”⑦,文学则诗词曲文俱佳,其诗“含吐六朝,于明代独立门户”⑧“三百年来最上乘”⑨,其词堪称“当代词宗”⑩,《二十一史弹词》被世代传诵。虽然,获取资料渠道狭窄,博杂专精难以兼顾,其著述未免“瑕瑜互见,真伪互存”,但是,总体上应该无损“精华亦复不少”“有明一代,固铁中铮铮者也”⑧的客观评价。“所谓天才人物指的就是具有毅力的人、勤奋的人、入迷的人和忘我的人。”好学穷理、老而不倦,无论顺逆穷达,皆专注于事、锁定于业、精勤于志。其遗今财富,显然不止编纂的浩繁卷册。

杨升庵画像

问题导向崇于实。为“治天下”而“知天下”,学以致用解决问题,是杨升庵的一贯主张和实践。切齿学问空疏之士风。明代以经学取士的制度局限,导致不少士子选择捷径,往往通过熟读一经,投机取巧博得功名。更有甚者,买来“坊刻”(八股文“范文”),改头换面去应试,“学问空疏,遂为明代士人与官僚之通病”。对一些士子耽于“坊刻”之弊,其直言针砭:“士子专读时义,一题之文必有坊刻。稍换首尾,强半类同”“天下之人惟知此物可以取功名,享富贵,此之谓学问,此之谓士人,而他书一切不观”。深恶“空学”之人,深爱“实学”之士。任殿试掌卷官时,发现考生舒芬的策对试卷崇实尚用,但阁老梁储却将之列为第三,乃据理力争,终使列为第一,遂成“状元慧眼识状元”之佳话。谪戍后,“杨门七子”及密切往来之人,了无束书不观、游谈无根之辈。躬行求实致用之作风。治学贵专,治世需博。治世之道具有多样性、复杂性,治学方略便突出广泛性、针对性,正是这一导向,促成了“博学洽闻”。特别是遭贬之后,更注重直面难题,逐一研究。为解决当地少数民族缺史籍的问题,主动从学习民族语言、了解民俗风情、考察河流山川入手,编纂《南诏野史》《南中志》《云南山川志》等。针对古书典籍中疑难错漏问题,著作《丹铅录》《谭苑醍醐》诸书,或予证解,或予纠补。发现注疏经学典籍需要先通字学的问题,着手研究《说文解字》、文字音义,开明清学者重视音韵学先河。“‘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古之学者,成于善疑;今之学者,画于不疑。”其涉猎范围广泛、研究对象繁杂,单纯就学术角度而言,或有不够专一深入之嫌。然而,直面问题之“疑”,力求致用之“信”,不仅有助于学问,亦有益于世教。

实践探索敏于思。“独立性是天才的基本特征。”杨升庵主张躬身体验、独立思考,强调从实践获得真知、靠实践检验真知。倡导实践致知。其认为知识获得的渠道主要有二:一是“躬阅”,依靠自身经历;二是“载籍”,依靠阅读书卷,因而自觉把“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相统一。儒学延至宋明,心学盛行,推崇“德性之知”“发明本心”,贬低“见闻之知”的书籍较多,向来嗜书的杨升庵自然大多涉猎。通过书籍和现实的类比,发现心学阔论高谈、避实就虚,既不利于济世,亦有欺民之害,因而极力主张儒学应“明明白白,平平正正”。特别是贬谪云南之后,得以更加广泛考察社会,发现所见的真实与所闻的“载籍”时有偏颇,进而探本溯源、辨伪存真,由此开启明清史学考信之端,成为考据学的先驱。注重眼见为实,强调“体之于身”,从而鲜明提出“闻不若见”“知不若行”的学识验证标准。“世间之事尚不能究,况天下之事乎。”诚然,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凡事皆以个人“见”“行”为真,或许片面,但贵知重行、知行合一的实践意义不可否认。注重理性思考。在博观群书、汲取前贤思想精髓的基础上,更重视社会实践中的独立思索。虽自称是程朱之学的信奉者,但并不盲从,而是苦其心志,思他人所未思,发他人之未发,对“性即礼”“存理灭欲”、抑制“人欲”等观点,从是否合乎人之常情的角度,独立思考而别有见解。认为圣贤和百姓的本性兼有善恶,“上智不能无人心”“下愚不能无道心”,鲜明提出“合性情论”,倡言“六欲皆得其宜”,成为明代摒弃程朱理学糟粕的旗手。据此,明后期李贽、王夫之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循情以定性”等观点,进一步摆脱宋明理学思想桎梏,启发了人文意识的觉醒。“学而不思则罔”。才学,仅属“术”的层次;思想,才是“道”的境界。其贵行重思,以行的实践促进思的升华,从渊博学问家向积极思想者进化的历程,无疑具有导向价值。

(未完待续)

本部分参考文献

①清·张廷玉等《明史·杨慎传》(中华书局,1974)

②明·李贽《续焚书》(中华书局,1974)

③李贽《续藏书·文学名臣修撰杨公慎传》(中华书局,1974)

④明·顾起元《升庵外集序》(明·杨慎《升庵外集》,中华书局,1986)

⑤明·杨慎《丹铅别录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⑥明·游居敬《翰林修撰升庵杨公墓志铭》(清·黄宗羲《明文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⑦陈寅恪《陈寅恪文集》(蒋天枢整理、校勘,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⑧清·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

⑨清·王夫之《明诗评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⑩明·周逊《刻词品序》(清·黄宗羲《明文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来源:《四川日报》(2019年7月12日第11版)

作者:陶武先

来源: 《四川日报》(2019年7月12日第11版)
终审:何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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