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看过的繁星 望你望过的星天 —— 纪录片《巴金》成都寻迹
巴金。四川文艺出版社供图
李尧林(右二)和巴金(右一)离开四川前与继母和兄弟们的合影,后排右三为李尧枚。 四川文艺出版社供图
雕塑家谭云创作的巴金老年青铜塑像。
“我爱月夜,但我也爱星天。从前在家乡七八月的夜晚在庭院里纳凉的时候,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我就会忘记一切,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似的……”《繁星》,一代文学巨匠巴金的经典之作,写于1927年他赴法留学的途中。那时,他离开家乡成都已四年。
九十四年后的今天,巴金不会想到,会有人来到他的家乡,看他看过的繁星,望他望过的星天——7月26日,吉林广播电视台大型活动中心摄制组走进成都,进行系列纪录片《巴金》的拍摄。此前,该摄制组已历时两年,在法国、俄罗斯、日本,以及南京、上海寻访拍摄,而成都是重要的最后一站。在成都,他们用镜头追寻巴金的家乡足迹,在离巴金最近的地方,触摸巴金决然启程,奔赴星辰大海的荡气回肠。□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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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究竟是怎样的模样
寻找双眼井旁那座“李家公馆”
据了解,系列纪录片《巴金》共计8集,每集30分钟,由吉林广播电视台大型活动中心摄制,著名纪录片导演海天掌镜。
生于斯长于斯。成都就是巴金笔下那个看繁星的家乡,从1904年出生到1923年出走上海,巴金在此生活了19年,所以,踏寻巴金这19年的成长岁月是摄制组来蓉最迫切的心愿。
熟悉巴金的读者都知道,巴金故居就在成都市正通顺街,但已于1971年拆除。巴金在世时,一直不赞成在成都重建故居。据四川省文联名誉主席、巴金文学院顾问、巴金侄子李致回忆,1985年省作协给省委省政府写了报告,要求恢复巴金故居,省委同意并成立了筹备小组。这时,巴老给李致来信了。“我想谈谈故居的事,一直没有工夫写出来。我的意思就是:不要重建我的故居,不要花国家的钱搞我的纪念。旅游局搞什么花园,我不发表意见,那是做生意,可能不会白花钱。但是关于我本人,我的一切都不值得宣传、表扬。”
没有故居,但巴老说过:“只要双眼井在,我就可以找到童年的路。”双眼井,就在离巴老家院门不到20米的地方,如今作为历史遗迹保留在原处。1987年,巴老最后一次回到家乡,特意去看了双眼井,情不自禁发出了上面的感慨。
当摄制组将镜头对准双眼井时,仿佛看到了童年来时路上的李尧棠(巴金本名)……
因为巴老的坚持,成都没有故居,但有文学院。那是在1993年,省作协代表大会上,重庆市作协主席黄济人提议把四川文学院改名为巴金文学院,全体代表一致鼓掌通过。“巴老知道文学院改名时,木已成舟,无法推脱,只表示不同意设巴金文学奖,建议设沙汀文学奖、艾芜文学奖。”李致回忆道。
如今的巴金文学院,位于龙泉驿区。在这里,摄制组终于得见双眼井旁那座“李家公馆”——文学院一楼的展厅,复原了巴金故居。据巴金文学院院长赵智介绍,这座故居也是小说《家》中高公馆的原型。“故居坐北朝南,是五进三重的砖木平房建筑,包含大厅、堂屋、桂堂和院墙,在桂堂天井里有两株桂树,大门在中线东侧,从南到北总长80米。出大门右边是云南会馆,左边的院落曾居住过明代四川布政使张尔嘉。”的确,李家公馆被巴老多次写进《家》《憩园》等文学作品里。“李家公馆门口的石狮子、石缸和‘国恩家庆,人寿年丰’的木对联,和小说《家》里的高公馆一模一样。正如巴金先生回忆的:‘把《激流》里的住房和《憩园》里的花园拼在一起,那就是我的老家。’巴金先生还在《关于家》一文里描绘了李家公馆花园秋天和春天的美景。”赵智如是说。
在复原故居的旁边墙壁上,悬挂着这样几张照片,相信纪录片播出后,能让观众了解到巴金真正的“家”是什么模样。左边照片里的是李家公馆大门,右边是1956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家》中的高公馆。可以发现,仅仅从大门比较,真正的李家公馆比电影里的高公馆规模更宏大,装饰更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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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巴老人生道路的
除了父母兄长,还有轿夫和二叔
虽然巴老在上海武康路113号居住了半个世纪,但摄制组要找寻的巴金的幼年、童年和少年那些珍贵的成长足迹,却只在成都。
巴老在《我的幼年》里所说:“是什么东西把我养育大的?……最先在我脑子里浮动的就是一个爱字……父母的爱,骨肉的爱,人间的爱,家庭生活的温暖。”那么,巴金的父母是谁?家庭生活的温暖来自何人?通过一张张照片,一封封家书,摄制组在巴金文学院找到了答案。
镜头穿越时空,走进李家公馆,观众得以见到巴金的父亲李道河,这个曾在四川广元做过两年知县,1911年辞官回到成都,在巴金回忆里非常和善的男子,对文艺有着特殊的兴趣,他既喜欢传统的京戏,也为晚辈编写过新剧本,观看儿子们演出时常常哈哈大笑;母亲陈淑芬,一个传统的大家闺秀,有“一张温和的圆脸”和“常常带笑的嘴”。母亲也是先生的文学启蒙老师,每天晚上给儿子们诵读《白香词谱》。《白香词谱》由清朝嘉靖年间的舒梦兰编选,收录了从唐朝到清代的词作一百篇。正是母亲,引发了幼年巴金对于文学的兴趣,成为他日后选择文学道路的一个重要原因。
巴金兄弟三人,大哥李尧枚,二哥李尧林。大哥李尧枚支持巴金去上海、南京和法国巴黎求学,也支持巴金以封建家庭为素材创作小说。最初名为《春梦》,在报刊上连载时改名为《激流》,1933年开明书店正式出版单行本定名为《家》。但就在报刊连载的1931年,大哥因不堪生活重担而自杀,留下了两岁的儿子,也就是如今在成都安度晚年的李致;二哥李尧林,在天津南开中学担任英语教师。大哥离世后,二哥承担起照顾家族的重担,每个月都把自己的一半收入寄回四川,另外再拿出一些补贴三弟巴金。由于生活困顿和情绪低落,李尧林终生未婚直至1945年病逝……
如果说两个哥哥的故事,多多少少通过巴金的作品对外界有所交代,而摄制组在此拍下的两个对巴金人生道路产生重要影响的人则鲜为人知了——轿夫老周和二叔李华封。巴金幼年时经常去厨房帮佣人烧火,因为没有经验,只会把木柴大把地塞进炉灶里,结果常常因为炉灶里缺乏空气把火弄灭。老周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火要空心,人要忠心。”这句话让巴金印象深刻,并把老周视为一生中最敬重的老师之一。二叔李华封是一名律师,有一定的古典文学根底,曾为巴金兄弟讲解《春秋左传》和《聊斋志异》。在讲解《聊斋志异》里的《席方平》故事时,告诉巴金“席方平讲真话受到严刑拷打,讲假话倒放掉了;然而他还是要讲真话,他就是有骨气”。可以说,这奠定了巴金“讲真话”的人生信念和文学信仰,晚年还专门写了《怀念二叔》作为纪念。
巴金曾在一篇文章里回忆说:“我穿过那些空荡荡的房间,我走过一个个天井,我仿佛还听见旧时代的声音,还看见旧时代的影子。天色暗淡起来,我没有在门房里停留,也不曾找到我少年时期常去的马房,我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把梦和真、过去和现实混淆在一起的老家,我想,以后我还会再回来。”他定居上海后,五次返回成都,寻梦、创作、会友、看戏……在1987年10月最后一次返乡后,83岁的巴老感慨不已,在给亲人的信里说“仿佛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我返川是为了还债,可是旧债未还清,又欠上了新债。”之后他多次说起“我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再回一次成都”。遗憾的是,这个愿望再也没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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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像、家书和校园
展示巴金的内心读懂老人的乡愁
在导演海天的朋友圈里,分享了在上海的巴金故居里的雕像,他很虔诚地感叹:“先生的微笑。”而在成都,同样有一座雕像,给摄制组留下深刻印象而被录入镜头。
陈列在巴金文学院的塑像,是巴金的晚年塑像。上海故居里,巴金的雕像站着,而巴金文学院里的塑像,巴老是端坐于椅上的。这尊青铜塑像由四川著名雕塑家谭云于2003年为庆祝巴金先生百岁寿辰而创作,比上海故居里的站立雕像落成早16年。塑像身后的汉白玉墙壁上,镌刻着巴金先生的手迹:“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摄制组特别拍下了这段话,并通过采访巴金文学院的工作人员,了解到这句话的来龙去脉:1991年,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时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巴金因年事已高未能参会,他应大会之邀题写了这句格言。它凝聚了巴金毕生的文学追求和创作信仰,寄予了老一辈作家对青年们的殷切希望。
摄制组还将巴金侄子李致捐赠的263件巴金书信手稿复制件收入镜头。263封信中,有259封都是巴金写给李致的。还有四封,是李致的父亲、巴金深爱的大哥李尧枚写给巴金的。文坛周知,巴金除了创作和翻译外,还写了大量的信件。20世纪80年代后期,巴金曾表示要用通信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263封信件,展示了他的内心世界,也展示了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燃烧的灵魂。
除了巴金文学院,与巴金有关的巴金小学、名园觉慧等也被摄制组一一记录。在双眼井旁边,有一所东城根街小学。1991年,学校举办“寻访家乡的名人”活动,很多学生不约而同地给巴金先生写信。1992年3月8日,病中的巴老亲笔回信给学生们说:“亲爱的小邻居们,你们没有想到你们给了我多大的安慰和温暖……你们让我看见美丽清洁的双眼井。你们真是我的好邻居,你们又把我的心引到了我念念不忘的家乡。”从此,东城根街小学的学生们开始了和巴金先生的交往。2008年11月25日,在巴老诞辰104周年的纪念日,东城根街小学正式更名“成都市巴金小学”,学校以巴老的“说真话,做好人”作为校训,以巴老1942年给侄儿的题词“读书的时候用功读书,玩耍的时候放心玩耍,说话要说真话,做人要做好人”作为学生誓言。
为了纪念巴金,成都市的百花潭公园里,还有一座以《家》《春》《秋》中对于高家公馆的建筑和园林的描绘为基础,修建的一组川西民居风格的仿古建筑,以《家》的主人公觉慧的名字命名为“慧园”,里面的建筑设计和陈设植被均遵照小说中的高公馆,做到了处处有来历,丝丝皆入扣。在慧园门前的小广场上,安放了一尊巴金先生的青铜全身塑像,著名书法家启功亲笔题写了“慧园”匾额,著名作家冰心题写了“名园觉慧”石碑,著名作家马识途题写了楹联“巴山蜀水地灵人杰称觉慧,金相玉质天宝物华造雅园”。1987年10月19日,慧园主体建筑初步竣工时,恰是巴金最后一次返乡,他专程前往参观,后来又赠送了许多物品用于展览陈设。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由巴金文学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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