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颜氏父子

乔 木 

山川俊秀、物华天宝的四川，孕育出众多光耀历史的杰出人物。

颜楷、颜济父子，才华横溢，品格高洁，追求进步，在各自的领域享有盛誉，他们颠沛中气节不移，不坠青云之志。然而，父子生活的时代不同，注定了他们的机遇不同，成就不同，命运不同。

颜楷（1877—1927）

一

颜楷（1877—1927），字雍耆，成都华阳人，清建威将军后裔，世代簪缨。辛亥四川保路运动主要领导人之一，书法家。

颜楷幼年从父读书，16岁以第二名，考中南学（京城贵族子弟学校），受翁同龢器重。后入湖南衡州东州书院，与齐白石同为晚清经学家、文学家王闿运门下，齐白石曾为其制印三方。甲午（1894）战败后，维新思想大兴，与川籍维新人物杨锐、刘光第交好。戊戌（1898）政变，六君子就义，他出资将杨锐、刘光第遗体收敛暂殡后运回家乡绵竹、富顺安葬。好友的就戮，让他悲愤不已，寝食俱废，父颜伯勤遣其至舅父家修养，后回成都，入华阳县学。

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在乡中举人。清光绪三十年（1904），参加在河南开封举行的中国最后一次科举考试，中第六名进士。翌年赴日留学，入东京帝国大学习法政。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回国供职翰林院，授编修加侍讲衔。宣统元年（1909），由南学故人广西巡抚张鸣岐奏调去广西协办新政，任巡抚衙门总文案兼办法政学堂，监狱学堂，并亲任监督。

辛亥（1911）4月，告假回成都。6月，川汉铁路事起，众举颜楷为川汉铁路特别股东会会长，四川保路同志会干事长。8月5日，铁路公司召开全川股东代表大会，四川总督赵尔丰亲临会场，众股东举为股东大会会长。会上他慷慨陈词：“筑路系国家安危，积资为川人血汗，不能不拚死力争……”“破约保路”发展至成都罢市、罢课，附近州县纷纷响应。8月24日，被赵尔丰约见，要求开市，他与之面争，阐述“文明争路”道理；赵尔丰则责以“少年喜事”，电奏入京，并称其“乱党”。9月7日上午，赵尔丰以北京来电，协商为由，在督院将蒲殿俊、颜楷、张澜等九人诱捕，布告为叛逆罪，“严拿首要”欲枪杀；在千钧一发之际，驻防成都的旗营将军王昆赶到督院，面见赵尔丰，以“颜楷乃当朝翰林院待讲，未经诏令撤职，若将其治罪，违背祖制，日后将有‘擅诛近臣’之罪，必须先行请旨。”赵尔丰强忍怒火，拘押九人。民众闻讯，赶来督院请愿，要求释放蒲、颜、张等九人，遭赵尔丰屠杀，酿成震惊全国的“成都血案”。

“成都血案”发生后，同志军在全川发动反帝反封建的武装起义。10月6日，赵尔丰迫于形势，释放张澜等人，但仍羁押颜楷等4人。清廷为镇压起义，调湖北新军入川，武昌兵力空虚。10月10日，革命党在武昌起义，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四川的保路运动实质上是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的导火索。11月15日，清政府颁布“上谕”，将赵尔丰革职论处，被羁押2月零9天的颜楷4人才得以获释。12月22日，颜楷妹夫军政府都督尹昌衡捕杀赵尔丰，枭首示众。至此，清王朝在四川的统治覆灭，辛亥革命在四川取得了胜利。

颜楷坚决反对军政府株连赵尔丰家属，并将赵的孙儿收养在家，后送回北京交赵尔巽抚育。

四川宣布独立后，颜楷、张澜等联名提议，川汉铁路公司在成都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为保路死难烈士建造“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

成都市人民公园内“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

民国2年（1913），创办四川法政学堂并任校长，开创四川法制教育，成绩卓著。民国8年（1919）辞去四川法政学堂校长职，任四川佛学会副会长。从此，颜楷每天在南门三巷子延庆寺与工诗能文，擅长绘画的妻子邹先鉁卖字鬻画为生；每日所得，三成养赡家口，七成捐助贫苦。成都坊间还流传这样的故事：民国成都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轿子。某天，颜楷雇轿去邻县，途中，轿夫问：“先生是卖字的颜楷吗？请您为我家写神榜，我愿抬你不要钱。神榜须要请正直的人写，以传教子孙，将来做正直的人。”颜楷深为这位轿夫的质朴所打动，到目的地后，他特意为这位轿夫写了神榜，工钱照付，不少一文。

民国16年（1927）3月7日，颜楷在成都病逝，享年50岁。

民国26年（1937），川军将领王缵绪委派川著名金石家吴秋士邀齐白石来川游历。齐白石到成都，特走访旧日同门颜楷，得知他已经去世，唏嘘不已。

颜楷书法碑贴并举，名满蜀中，他参《张黑女》的遒秀，《张猛龙》的清冽于馆阁体中，独树一帜，不仅为帖学者赞誉，更为碑学者重视。成都人民公园内“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西面题字即其手笔，风格清逸，笔势挺拔遒劲，观之油生敬意。

颜楷一生推崇4人：德行槐轩（刘沅），名儒曲园（俞樾），文学湘绮（王闿运），师相瓶生（翁同龢），因此他把书屋取名为“四师精舍”。

斯人远去，书屋恒香。 

二

颜济（1924—2021）

颜济（1924—2021），四川成都人，作物遗传育种学科首位博士导师，中国作物遗传育种学家，植物学家，小麦族生物系统学奠基人，四川农业大学终生教授、博士生导师，四川农业大学小麦研究所首任所长。

颜济幼年失怙，由毕业于成都女子师范学校工诗能文、擅长绘画的母亲邹先鉁抚养成人，得母亲的诗画真传。6岁时随爷爷颜伯勤赶青羊宫，即兴之作“我来青羊宫，鲜花几度红？道人饮我酒，沉醉在春风”。其科研专著《小麦族生物系统学》《高等植物器官结构的构成》中，数百张精美植物分类图全是自己手绘。

1942年秋，颜济考入成都华西协合大学牙医学院牙科就读。1943年秋，投笔从戎，考入空军军官学校24期飞行班学习飞行，以身报国。在昆明空军军官学校就读期间，追求进步的颜济通过表兄张彦与在昆明搞学运的马识途（当时名马迁禾）相识，受到革命思想熏陶。1944年抗战胜利前夕，离开空军，重返华西。战乱之后的中国，田地荒芜，粮食短缺，饿殍遍野，深受颜氏大义家风影响，志向远大的他，改学农学。

颜济空军学员时薪资档案（图片来源：姜大军）

1948年，颜济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华西协合大学农艺系，留校任生物系助教，在管相桓与何文俊两位教授指导下读书、做科学研究、教学生实验课。1949年成都解放前夕，他放弃到美国爱达荷大学留学的机会，在地下党的领导下积极参与护校迎解放运动。新中国成立不久，颜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52年，全国院系大调整，颜济由华西大学调整到四川大学农学系任讲师。1956年，四川大学农学系迁雅安独立建院为四川农学院，他随迁至雅安。1965年，任副教授。1982年，任教授。1984年主持筹建小麦研究所并任首任所长。1994年7月，因高龄辞去小麦所所长，但仍担任终身教授。颜济带出的20位博士、硕士弟子，如今都已成为学术带头人或学术骨干。

1983年到1998年的15年间，颜济和夫人杨俊良带领学生和助手，系统地对中国新疆、西藏、陕西、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古、四川、黑龙江、辽宁、吉林、山东、湖北、山西、江苏、浙江16个省区和美国、加拿大、瑞典、丹麦、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进行野外实地调查，哪里有小麦族植物资源，哪里就有他的足迹。他深入新疆荒漠10次，登上青藏高原18次，70多岁时还带团队上高原和野外考察。

古稀之年，壮心不已的颜济携手夫人杨俊良开始将他们一生对小麦族种质资源的研究成果撰写成册的漫长旅程。为能够顺利查阅到大量国外的文献和资料，20世纪90年代，两位教授远渡重洋，寓居在美国南达科他州儿子家、加州戴维斯的老年公寓。通过几年艰苦努力，他们把掌握的海量知识和科学文献汇集成册。

2013年，历时近20年，颜济与夫人杨俊出版了当今世界唯一全面总结小麦族生物系统学研究成果的《小麦族生物系统学》系列专著。专著5卷370万字，记载了小麦族的30个属、2个亚属、464个种、9个亚种、186个变种，订正了Áskell Löve创立的以染色体组为基础的小麦族系统，总结了1753年以来全世界有关小麦族系统学研究的专著系列。

2017年6月，颜济主编出版了《高等植物器官结构的构成》。

2021年2月6日，颜济教授因病逝世，享年97岁。

颜济曾任四川省植物学会常务理事及秘书长，四川省作物学会常务理事，四川省遗传学会副主席。他是国际小麦族协作组成员，第八届国际小麦遗传学会议地方组织委员会委员，第二届国际小麦族会议第三次大会主席。

他在国内外科学期刊发表科学论文150余篇，曾获成都市先进工作者及全国先进工作者称号，还曾获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四川省科学大会奖、全国科学大会奖、四川重大科技成果一等奖、农业渔业部技术改进一等奖、农业部科技进步二等奖、香港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农学奖等奖项。

他让曾在四川地区价格昂贵的小麦，成为老百姓餐桌上的平价美食。他选育的小麦品系，创下20年保持抗性不衰的世界纪录，为世界细胞遗传学做出了卓越贡献。

颜济说：“我一生追求的是科学真理，客观认知。”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乔  木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