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兵访谈录①丨周全弟:被冻伤后没能冲锋杀敌 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开栏的话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这雄壮的旋律,凝结了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
70年前,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历经两年零九个月,赢得了这场保卫和平、反抗侵略正义之战的伟大胜利。
抗美援朝战争是新中国的第一声呐喊,打出了新中国的国威和人民军队的军威。
时光流逝,精神永存。每一位为国奋战的人都会被铭记。
今日起,四川日报全媒体推出抗美援朝老战士访谈录全媒体专题报道:他们中有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战斗英雄,有“奇袭白虎团”的原型勇士,有血战斗长空的英雄飞行员,有奋不顾身的战地卫生员,还有满身战创的普通战士……通过他们的讲述,致敬“最可爱的人”!
老兵档案
姓名:周全弟
年龄:86岁
籍贯:四川南部县
经历:原中国人民志愿军26军77师231团1营2连战士,一级伤残军人。1950年10月25日,他随部队从辽宁丹东夜渡鸭绿江入朝,行军大半个月后,抵达长白山脉南麓长津湖地区的军事要冲黄草岭。在对抗美军王牌部队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与美第七师31团的阻击战中,他身穿单薄棉衣,依靠雪水充饥,在零下40度的雪地里埋伏三天三夜,严重冻伤致四肢截肢,负伤时年仅16岁。
四川在线记者 李丹 摄影 肖雨杨
“这辈子,我最大的遗憾就是,被冻伤后,我没能和战友们肩并肩冲锋杀敌。”10月18日,在位于成都市新都区的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休养院荣军楼6楼的一户“光荣之家”里,坐在手摇三轮车里的86岁老人周全弟回忆起70年前,抗美援朝入朝作战的经历,老人坚定地说,对在战场上受伤他并不后悔,唯一的遗憾是潜伏了三天三夜,没有亲手杀敌,没有完成祖国交给的任务。
零下40度潜伏三天三夜四肢被截除
一级残疾军人周全弟生于1934年6月,1949年12月入伍,系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6军77师231团1营2连战士,是被世界军事史上称为最为惨烈的战役——长津湖战役的亲历者。
朝鲜战争爆发后,周全弟随部队向鸭绿江开拔。出发时士兵们只知道要去东北保卫边疆,领到的是大檐帽、胶鞋和单薄的棉衣,直到入朝30华里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抗美援朝。
周全弟回忆了他在长津湖战役中的经历。1950年,朝鲜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极寒天气,志愿军战士们冒着零下40度的严寒,隐蔽进入黄草岭,执行狙击美军王牌部队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与美第七师31团的战斗任务。
“我们南方人,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严寒,冷入骨髓。“周全弟回忆说,酷寒下,他和战友把棉衣棉裤反着穿便于隐蔽,用辣椒水化雪御寒充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趴在雪地上完成潜伏阻击任务,“饿了,每天只有3个土豆充饥;渴了,就抓起身旁的雪往嘴里塞。当冲锋号吹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手脚毫无知觉、站不起来,用刀刺都没有痛感,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能动的战友发起了冲锋,再后来就眼前一黑,啥也不晓得了……”
战斗结束后,战友们返回伏地搜寻,发现了还有一丝气息的周全弟,立即冒着枪林弹雨、踩着齐腰深的大雪,把他抬回了卫生所。医务人员发现他的双手双腿严重冻伤,便火速地将他送回我国东北35陆军医院。这时,周全弟被冻伤的双手双腿已感染,如果不马上动手术切除,就会有生命危险。医护人员纷纷为他献血,做好了手术准备。由于麻醉药品的缺乏,医生只能用冰块将他四肢包住,在他高烧昏迷不醒的状态下进行截肢手术:双手从前臂处、双腿从大腿根部截除。
术后,医生曾对陪护人员说:“这位病人要经过7天的危险期,如果7天都没有苏醒过来,就没救了。”在高烧昏迷中,周全弟梦见敌人的轰炸机追着他投弹,“轰”的一声强烈爆炸把他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躺在铺着稻草的地板上,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长津湖战役,一直埋藏在周爷爷内心最深处,不仅因为这场战役最为残酷,是一场意志的比拼,也因为它改变了一位青年生命的轨迹,更因为这位青年曾经的誓言,历经70年的风雨洗礼,依然坚定如初。
自强不息成为抱笔书法家
“我全身的鲜血,都是医护人员给我的。”周爷爷说,他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没有手脚的“废人”,不能再上战场时,万念俱灰,10多次自杀寻死,那年,他才17岁。
尽管医院院长和政委都轮流做他的工作,周全弟依然每天以泪洗面,想不通。为了让这个小战士能干“站”起来,医院制定了火力强大的攻心战术:24小时陪护,轮流给他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无脚飞行将军》《把一切献给党》3本书,用保尔鼓励他、感染他,派文工团演员到他病床前演出,每天,护士要给他喂六七顿饭……周全弟被感动了,暗下决心:要坚持与伤残斗争到底,保尔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做到。
休养后,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坚强意志,克服自理关、学习关、战胜困难关,成为抱笔书法家,书写了自己的励志人生,用自己的生命和青春,一生都在冲锋向前。
首先就是自理关。周全弟致残后,一日三餐全靠护士喂。
“哪有自己吃的舒服,冷了伤胃,烫了吐都吐不赢。”周爷爷回忆说,他试着让护士用布带子把调羹绑在断肢上,自己舀来吃,开始时,吃一半掉一半,带子绑紧了血脉不流通,断肢阵阵发痛;松了调羹要掉,吃一顿饭要一个小时。后来他用橡皮筋代替布带把调羹绑在断肢上吃饭,就变得灵活自如了。
吃饭的难关度过了,周全弟又试着从床上移动到三轮车上解决“走”的问题,每次练习,他都累得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几个月下来,他不用护士帮忙,自己就能从床上移动到三轮车上“走”出去了。接着还有穿衣、如厕、洗脸、煮饭、洗衣服……周全弟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做到了生活自理。
接着是学习写字关。1953年12月到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休养院休养,上世纪50年代通讯不发达,自己不能写字,与亲友通信要请人代笔,与女友通信怎能让他人代笔呢?!周全弟又开始刻苦练习,一年以后,他的钢笔字完全像字了。后来,他又练习毛笔字,他的抱笔书法震撼和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他残而不废、自强不息的精神,被人们盛赞为“中国的保尔”。
对大家的赞扬,周全弟却很淡然:“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党给的,我身上的鲜血是医务人员的,没有他们的精心照顾我就活不到今天。活着,就要为党和人民做力所能及的事;活着,就要笑对人生,不断磨练自己;活着,就是幸福,家有了,儿女有了,相比那些光荣牺牲的战友,我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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