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识征途　敢为天下先

——回忆常光南同志与向阳公社摘牌

李国寿

常光南同志是农民的儿子。他是在全国开展学习毛主席的好干部焦裕禄和“文化大革命”即将开始时期调来广汉工作的。常光南同志是解放战争南下到四川的，虽然他转业到地方多年，却仍保留着军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做事实事求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生活朴素，平易近人，这是基层干部和社员群众敢向他讲心里话的重要原因。我在向阳公社担任党委书记期间，常光南同志主导了向阳公社摘牌这个中国农村改革的惊人壮举，当时的记忆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常光南

记得那是1980年的一天，各公社根据县委统一安排，正忙着撤销供销社，组建商业公司的时候，常书记第二次出国考察日本经济建设经验回国，和县委副书记霍仕英、副县长王洲鹏、县委办公室主任郑学成一行来到向阳公社。常书记一下汽车给我说：“老李，为了不受外界干扰，我们找一个清静地方开个会，把你们公社的经济体制改革，下一步怎么样搞研究一下。”

我见常书记风风火火着急的样子，心里想：常书记刚从日本考察回来，一定是省委又有了新的指示精神要给我们传达。我想了想给常书记建议说：“要找个不受干扰的地方？那么，我们把会议拿到供销社的会议室去开，怎么样？”

常光南任广汉县委书记时在农村调研

“可以，你派人去把黄兴钰部长和王必成局长找来，我们一起开会研究。”

常书记几人先去了供销社。我去办公室给何启香同志说：“你找人分头去通知黄部长、王局长，要他们去供销社会议室开会，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下大队去了。”不久，黄部长和王局长也先后来到会议室。

常书记等他们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为了不受外界干扰，我们选了个清静的地方开会。今天，开会的人不多，只有我们几个人。这次我去日本考察，回国路过黑龙江省时，向正在黑龙江省考察的赵书记汇报了我去日本考察的情况，赵书记指示说：‘中央领导对广汉的体制改革很关心，要写个材料向中央汇报。体制改革困难重重，但是，我们要坚决，要有信心，要在不断改革中完善，决不能倒退下来。”常书记传达完赵书记的指示后，他接着说：“我这次去日本考察学习，日本虽然是资本主义国家。但是，他们很会搞经济建设，很会管理他们的国家。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成了战败国，向中国人民和联军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领土分别被苏联红军和美军占领，军用物资和为战争服务的科学家、技术人才，分别被苏联和美国运到异国，尤其是长琦和广岛两大城市，被原子弹炸成了废墟，日本当时的情况是家破国亡，惨不忍睹。日本人民为了民族生存和发展，政府进行了两次土地改革，成功地把经济建设列车驶进了快车道。”

……

“日本的体制是君主立宪制。天皇下面的政府是首相组阁，各级地方政府只管社会治安，执法，监督，收税。不准地方官员在企业里参加经营活动，也不准干涉企业的内部事务，企业就是企业，企业有相当大的自主权。日本农户的种植，工厂的生产经营，商业的促销行为，决策是否生产、销售，都是以经济规律和市场调剂为导向。因此，日本的经济速度发展很快，短短的20多年，就跃进了世界经济大国的舞台，成了仅次于美国的第二个经济强国。”

“向阳农工商联合公司生产、经营管理模式已基本形成。你们公社在发展农村经济改革试点工作中，下一步有没有新的想法？”常书记说到这里，突然转向我发问，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我一直在专心听常书记介绍日本发展经济的先进经验。我没有准备，心里也没有谱，一时难以回答常书记的问话，不好意思地只好向着常书记、霍书记、王副县长傻笑。

常书记见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笑，他又问道：“你笑什么？我在问你的话呢！”

“下一步怎么样搞，我还没有想好呢！”我回答到。

“老李，你们公社进行的体制改革，能不能在现在的行政班子、农业班子、工业班子、商业班子分工管理的基础上，像日本那样把体制改革再向前迈进一步？”常书记有意识地提醒我说。

常书记用了很长时间，给我介绍他在日本考察学习日本发展经济的经验，又提示我能不能像日本那样把体制改革再向前迈进一步，实际上是常书记对体制改革的新设想。从现在的“政社合一”改革成“政社”分设。常书记虽然没有把他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在会的每一位同志都清楚地领会到了常书记问话的基本意思。

参加会议的，公社党委只有我一人，常书记要我们把经济体制改革，转向公社体制改革，不能说不是一件大事。

常光南任广汉县委书记时在广汉中兴公社指导农业生产

常书记要我们在现在的行政班子、农业班子、企业班子、商业班子的基础上再向前迈出一步，就是要我们在公社体制上做改革文章，冲破“左倾”路线禁区，把“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改革成“政社”分设的新体制。这样的改革，就不是简单的经济改革了，而是牵连到政治上的大是大非问题。

常书记一行走后，我找来公社的党委委员，把常书记来公社传达赵书记的指示和开会的情况给大家作了传达，请大家一起来研究这个问题。怎样把经济改革，转型到公社的体制改革，把试点深入下去。这次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开出个结果，只好散了会。

是啊！这是一件十分敏感，牵动着政治问题惊天动地的大事，谁又愿意去打头阵冒这样的风险呢?要把“政社合一”改革成“政社”分设,是触动着“三面红旗”中的最后一面红旗。人民公社这面“红旗”是毛主席亲自树立起来的，谁敢动？

从这天晚上起，我失眠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觉得常书记是对的，要按他的指示办。

常光南任广汉县委书记时在广汉平桥修整河堤

经过准备之后，我12月2日组织召开了党委会，再次把公社体制改革的问题提出来讨论。为了能把同志们的思想统一起来，我要求大家围绕着检验“真理”的标准，来讨论公社在前段改革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再把大家引发到常书记提出的，借鉴日本发展经济的经验，把向阳的体制改革向前推进一步的实践中去。为了便于启发大家思考，我把向阳建立20年来的粮食、油料产量，社员集体分配的历史公布，然后说：“这些历史数据说明了什么问题?历史时光向前走了20个年头，新中国的农业也跨越了20年，社员的生活改善了多少?我们要是还用‘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发展经济，社员生活不是永远停留在贫困落后的水平线上吗?社员一定要问：我们是在建设社会主义吗?这么多年来，我们怎么没有看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呢?什么是‘真理’?检验‘真理’的标准是什么?毛泽东的基本思想理论又是什么?共产党人不是要为‘真理’而斗争吗?”我一连串的提问，把大家的话匣子打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在热烈的讨论中，大家不得不对人民公社管理体制提出深刻的质疑。

大家在发言中，举例了“政社合一”的种种弊病。比如大兵团生产运动呀！片区种植法呀!挖灶砸锅熏土运动呀！限制家庭副业发展呀等等。这些做法，都带有盲目性和长官意志在经济领域里作祟。

同志们通过讨论，总结了“左倾”政治路线给农村经济发展带来的沉痛教训，认识到人民公社的种种弊病，是妨碍农村经济发展的绊脚石。在这种气氛中，大家很快形成了共识，下定决心把最后一面红旗——人民公社的牌子摘下来。把农业的种植权归还给土地的主人。会议委托管委会主任葛民勋同志代表党委向县委起草了《向阳公社关于进一步改革和建全管理体制的请示报告》。

报告送走了两天，常书记给葛民勋同志说：“你们的报告，县委不好正式批准。现在反正是在搞试点，你们可以先走一步，挂出乡人民政府的牌子，要是搞拐了，又把人民公社的牌子换回来就是了。”

1980年，四川省广汉县向阳公社在全国率先撤销人民公社，恢复乡政府，成为全国最早改变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实行党政分工、政企分开新体制的乡（四川省档案局 供图）

当年广汉县向阳乡人民政府的印章（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有了常书记的指示，我专门组织召开了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会议，在思想上、组织上做了明确的、细致的部署后，我们虽然不大张旗鼓，但非常郑重地把向阳人民公社牌子换成了向阳乡人民政府牌子。从此以后，上世纪50年代末期产生的“三面红旗”，深深扎进农村整整20多个春秋的最后一面“红旗”——人民公社的历史，在广汉县向阳乡正式宣告结束。

（本文原载《富民为先 勇于改革—德阳市老领导常光南工作记忆辑录》，2016年12月德阳市地方志办公室、德阳市委老干部局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