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脊梁

——记抗战老兵赵步云

杨成儒

抗战老兵赵步云,眉山市彭山区武阳镇江渎村人,青龙粮站离休干部,原国民革命军29集团军某部班长。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前夕,我们去老人家中拜访,97岁的赵老滔滔不绝地为我们讲起抗战的难忘往事。

2020年赵步云老兵103岁时留影

替父充丁

1936年的一天早晨,本村保队副带着1个川军排长和2个背枪的乡丁到我家,高喊着父亲名字要抽他的壮丁。父亲是家中顶梁柱,怎能离家?母亲潸然泪下,瘫坐地上,呼天号地大哭起来。保队副叫乡丁把父亲抓起来。我气愤不过,冲过去大喊:“不准抓我爹,要抓就抓我”。川军排长见我一米七左右的个子,抗枪没问题,就吩咐把我带走。母亲拦在我面前不让我走,哭得死去活来。没办法,父亲含泪把一双半新布鞋递给我,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要争气,做好人。就这样,我这个娃娃壮丁离开了温暖的家,来到了刘湘驻防华阳的军队,后又调到成都刘湘的警卫营,看守战备物资的仓库。

抗战老兵赵步云获得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眉山市彭山区老干部工作服务中心 供图)

誓师出川抗战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刘湘于1938年1月20日在抗战前线去世,蒋介石立即撤销了刘湘任总司令的第七战区,使出川抗日的川军被东支西使,不能统一指挥,集中作战。后来,蒋介石又重新组建了以川军将领王缵绪为总司令的29集团军出川抗日。春节刚过的正月初八那天,四川大学操场上聚集了一万多川军壮士,誓师出川抗日。总司令王缵绪接过四川人民饱含希望的旗帜,代表30万出川抗战的将士宣誓:“为国家雪耻,为民族争光,不复失地,誓不回川!”整装待发的队伍中响起雷鸣般的口号声:“为民族存亡而战,决不辜负家乡父老乡亲!”全场群众掌声雷动,响起排山倒海的口号声:“全川民众誓为出川将士坚强后盾!”无论出川将士还是送行群众,人人热血沸腾,个个义愤填膺,表达了驱逐日寇、收复国土的决心。

我们穿着单薄的军装,身背斗笠大刀,肩扛一枝老套筒,跟着王缵绪翻山越岭,日夜兼程,来到重庆歌乐山下。经过短期集训,4万多川军分期分批乘船东下,来到湖北清溪。刚下船便接到上级命令,又马不停蹄开到黄梅县的苦竹口、珠宝寨一带阻击进犯的日军。此时,武汉会战鏖战正酣。

抗战老兵赵步云生活照(眉山市彭山区老干部工作服务中心 供图)

初战苦竹口

我们来到苦竹口阵地接防。苦竹口原本山清水秀,敌人罪恶的枪弹打得到处是弹坑。阵地上横七竖八到处是中国军人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臭味,熏得使人发呕,惨状令人目不忍睹。战斗中,日寇竟然不顾国际公约,施放了不少毒气弹,不少中国军人便死于日军的毒气弹。战友们见此情景,无不咬牙切齿发誓,不把鬼子赶出中国,绝不返川。

第一次打仗,既兴奋又紧张害怕。头顶日军飞机狂轰滥炸,地面日军坦克和钢炮轮番轰击,到处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日军趁势蝗虫般涌上来,身边的战友倒在血泊中。战场上的较量,暴露出川军与日军装备上的巨大差距。面对凶残的鬼子,我们顽强抵抗,决心将敌人阻击在武汉外围,为武汉保卫战尽力。

一天,几架日机飞向我珠宝寨阵地狂轰滥炸后,敌人又阵阵炮轰。其后,双方展开近距离搏杀。从清晨到傍晚,阵地上展开了拉锯战。由于装备劣势,后勤保障跟不上,日军两个联队包围了我们。我正抱着机枪拼命扫射,一颗子弹打中我肩膀,血流不止。班长让我下去治伤,我见连长伤得比我重,还在指挥战斗,坚决不下火线。班长便给我简单包扎了一下,我又继续战斗。

在情况万分危急之时,团长命令突围,鬼子穷追猛打,排长李方和连长朱少成先后牺牲。我们退到一个山崖的红苕地沟里,在夜幕下躲过了鬼子的搜寻,才幸免于难。第二天归队,我们排只剩下5个人,不少出川战友永远留在了他乡异地。

讲述中赵老眼内饱含泪花。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眉山市彭山区老干部工作服务中心 供图)

张山坡负重伤

在张山坡战斗中,头上日机轮番轰炸,地上十多门大炮猛烈轰击,我身旁3名战友壮烈牺牲,我的同乡战友刘成之被炸飞,血淋淋地挂在树枝上。他是日军炮击时用身体掩护我而头部负过伤的救命恩人。为报仇,我端着机枪不顾一切冲上去一阵猛射。鬼子一阵机枪扫过来,我左膝、右大腿、右手臂各中一弹,被送到树林中的临时战地医院。在无麻药的情况下,医生用钳子把弹头从肉中夹了出来,我疼昏过去,手指也被锯掉两根,捡回了一条生命,却留下终身残废。

在战地医院住了57天,张山坡隘口失守,我们被迫转移。日机扔下无数炸弹,担架兵被炸死,我昏倒在路上。醒来后,我找一根竹棍柱着,艰难地往前挪动。当我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一个好心的军官夫人见我衣衫褴褛、身负重伤,便叫卫兵把我扶上车,直送到宜昌长江边,一只渔船上的老婆婆和姑娘又将我送过长江,藏到山洞里,给我送来红薯、包谷充饥。后来遇上了四川石姓同志将我送到何家坪,回到了部队。

眉山市彭山区老干部工作服务中心为赵步云佩戴“光荣在党50周年”纪念章(眉山市彭山区老干部工作服务中心 供图)

大洪山突围

在何家坪,我竟然遇见三叔赵文瑄,他负责征兵工作,将我安排在赵必光师,又跟随王缵绪总司令在大洪山打游击。

大洪山如插在敌胸膛的一把尖刀,威胁着武汉日军,于是残酷的战斗在大洪山隘口展开。在望乡台阵地上,我团与日寇血战三昼夜,与敌形成拉锯战,阵地三次被占又三次夺回。后来大洪山隘口一个个被日军占领。敌人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弹尽粮绝,我们多次往外冲都被打回来。一天夜里,王赞绪召集直属队全体官兵训话,要大家作好准备,听命令今夜突围。

凌晨1点过,陆军上将王赞绪总司令端着冲锋枪冲在最前面,带着我们往山下冲去,20多挺轻机枪向左、中、右三面横扫,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竟用火焰喷射器对付我军,阵地变成了火海,大家只好卷缩在地,有的战友被烧成了黑炭。

正在万分危急之时,敌后响起剧烈的枪炮声,原来是王缵绪总司令的儿子、四十四军军长王泽浚,带领2个师前来救援,我们才绝地逢生,突出重围。

革命的一生

全面抗战八年,赵步云先后参加了长沙会战、随枣战役等多次战斗。日军投降后,他所在部队被调到安徽打新四军。在一次与新四军游击队作战时,他投诚参加了新四军,后成为陈毅三野的战士转战各地,迎来了新中国的解放。

朝鲜战争爆发后,赵步云又随部队抗美援朝,参加了上甘岭等战役。

从朝鲜回国后,赵步云转业回到老家四川彭山,先后在本县和外县工作,并担任过一些单位的领导职务,后在青龙粮站离休。

听完赵老深沉而深情的讲述,看见前不久有关部门颁发给他的“抗日老兵 民族脊梁”匾牌和绶带,以及他获得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多枚勋章,我们不禁对赵老坚韧不拔、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慨肃然起敬,对中国人民在抗战中的不畏强暴、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而由衷赞美。

2021年9月19日,抗战老兵赵步云因病去世,享年104岁。

赵步云老人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

向为民族解放、人民幸福而英勇奋战的所有老兵致敬!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杨成儒(现年80岁,眉山市彭山区老干部工作服务中心退休干部,眉山市彭山区作家协会会员)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