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传承人文莉和她的坚持

江梓豪

“冷,但是文莉老师都70了,和我们一样穿着单薄衣服,一比较我就觉得还好。”2020年底,四川电视台演播大厅,一个身着花花绿绿的女孩面对镜头这样说。

“我的爸妈他们是支持我的,他们说,只要我喜欢,能够感到这件事的意义,他们就会支持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坚持的故事。

下岗

1995年,文莉作为一名普通女工,在专技并不突出的情况下,下岗了。一家有老有小,面临着艰难的生计问题。她从小爱唱跳,这时候,爱好不得已成了谋生的手段。没有办法,她的演出,是从“廉价”开始的。一场演出酬劳三五元,日子就是这样维持下去的。

连箫,是四川非遗的一个门类,一把连箫握在手,看似简单,要表演出彩,得下苦功夫。还好,文莉的命说苦也苦,苦中有大幸,几位老艺术家得知她的遭遇,纷纷倾囊相授,如此文莉的舞台艺术水平得以迅速提升。

经过一段时间努力,她终于能依靠一把连箫,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有饭吃,文莉就想到了更远的问题。时间来到21世纪,连箫这门艺术,如何传下去,非遗的诸多门类中,多有传着传着就没了的。

收徒

文莉住在成都市金牛区五块石街道,街道关工委早早了解到她的情况,定期给她搭台供她唱戏,每次都能有很多观众,每次都有很多掌声,但是演出结束就结束了,观众散了也就散了。街道关工委找来文莉,告诉她,这样一场一场唱跳不是办法,都会有登不了台的那一天,不如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培养几个徒弟。

在街道关工委大力帮助下,文莉的“海选”开启了。“成都年轻人这么多,街头巷尾的,找几个徒弟不难。”文莉跟大家说。

“那个人”要是青少年,要具备一定的舞蹈或声乐基础,要有不错的仪态,要有对连箫艺术持续的热爱。人海茫茫,这么几个条件一摆出来,“那个人”可并不好找。

“我在找苗子的过程中,遇到过不只一次的委屈。”文莉说。

2017年初,文莉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小区外的广场散步,新春的喜庆染上了人们的脸。忽然,一个面目清秀、眼神灵动的女孩出现在文莉面前,女孩在广场上跳民族舞,颇有板眼,有超越年龄的艺术水平。文莉形容当时的心情是遇到了“人间四月天”,寒意不见了,连箫的春天似乎提前来了。她赶紧走上去,问女孩:“乖乖,你是学过舞蹈吗?”女孩瞥了她一眼说:“学了好几年了。”眼神和语气里是很不耐烦。然而,她这越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越是让文莉感到这是一棵好苗子,有真功夫的孩子所带着的自信。

文莉爱才心切,一只手伸出去拉着孩子的手,说:“乖乖,你别在这里跳了,跟我走,我教你,你以后会成为艺术家。”

斜刺里撞出一个人来,一把推开文莉,文莉踉跄了几步,虽身着厚重的羽绒服,但文莉还是摔得很疼,右腿碰在阶梯上更是一阵晃动。“你这个人贩子!要拐我女儿去哪里?”广场上,人越聚越多,文莉的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我当时非常非常伤心,不是因为被误解,而是我想,连箫将失去一棵好苗子。”电视上播出了文莉的这段经历。

2018年7月,文莉有了四个徒弟。最大的21岁,最小的10岁。

连箫表演(图片来源:自贡网)

气馁

2019年,对于文莉来说不是一个好年份。她在喜庆的气氛之中收获了4个徒弟,这份喜庆没能持续多久。

非遗中的许多门类,本身具有一定的门槛,对于表演者和观众都是如此,需要时间、精力乃至物质上持续的投入,而图个热闹半途而废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很长时间里,文莉虽然有街道、社区的帮助,但艺术这个领域,文莉终究是一个人。

有的徒弟勉强学了几场,不辞而别;有的徒弟在文莉的反复劝导下,多学了几个月。但是,只是时间的长短,或早或晚,他们都离开了文莉,离开了连箫艺术。“那时的感觉,就像一个人辛苦编的书没有人看,辛苦唱的歌没有人听,很心酸。”文莉说。已年近70的文莉,头发白了,她在舞台上的步伐,已渐渐滞重。

文莉在表演莲箫(图片来源:红星新闻)

成功

如何定义成功,对于孩子们而言,做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事,那就是成功。对于“五老”志愿者,何尝不是。文莉的境况,金牛区关工委、五块石街道关工委一直看在眼里,非遗传承,是“五育”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项,非遗,塑造心性、锻造品格、陶冶情操,是一堂好课。

“我看到书上、报纸上,很多“五老”志愿者十几年、几十年坚持奉献,我挺羡慕他们,因为一个人长久做一件事,必定会遇到各种困难、阻力、瓶颈,像我,就是在不断说服自己,走下去,不管接下来是晴天还是阴雨连绵,走下去,到了这个年龄,把这门祖宗的艺术传下去,是我惟一的追求了!”文莉说。

“我们让孩子们给文莉写信,文莉以前爱到学校讲非遗,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去了,她说她累了,她想休息了。”五块石街道关工委办公室主任张艳说。

文莉在表演莲箫(图片来源:红星新闻)

当然,文莉说的累了、想休息了,只是说说而已。大家都知道,连箫这门艺术已深入她的灵魂,她是如此的热爱,以至于早已立志将余生奉献于此。

在步履匆匆中,被脚风带的摇摇欲灭的连箫小火苗,需要大家捧起来,传下去,关工委在努力。

孩子们的呼唤、关工委的帮助,把文莉的决心唤回来了。2019年底开始,金牛区关工委、五块石街道关工委通过报刊电视,密集为文莉和她的连箫艺术鼓与呼。文莉过去获得的国家级、省级、市级荣誉被一一陈列出来,她于2016年登上央视舞台的辉煌也被重播。

在四川电视台演播厅,文莉带着孩子们,与五块石街道关工委代表一起录制了《非常话题》栏目。这档节目在2021年初的四川电视台播出,五块石街道关工委常务副主任颜永中详尽介绍了街道关工委为非遗传承作出的不懈独立,文莉一个人的坚持,街道关工人一群人的坚持。2021,过去的一年,连箫花开。

四川莲箫的“金钱棍”(图片来源:红星新闻)

2021年10月,四川电视台、成都文理学院大学生再次赴文莉家中采访。面对大学生,文莉谈起了热门的择业问题,她从一个“五老”志愿者,也是非遗传承人的角度,谈起了她的感想:“困难肯定会有,也不只一个,无论对于你们,还是对于我这个老年人,热爱很重要,坚持很重要,我觉得人生什么时候出发都不晚,找准有意义的事,日复一日,我们做的这些事,归根结底就是在诠释一件事,一个人,应当以怎样的方式度过一生。”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江梓豪(成都市金牛区关工委)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