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请春酒

张学东

在川南,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庄户人家互拜新年的日子。初一早晨,当玻璃窗户里露出一线微白,村子里第一声鸡啼过后,庄户人家都急忙撑出一串鞭炮,清脆的鞭炮声闹醒了山野的岑寂。这时,村子外一条条起伏蜿蜒的山道上,便看见一拨拨穿戴一新的庄户人,手里提着糖、酒等普通礼品,脸上荡漾着欢笑,步子迈得轻快,这是他们到亲朋友家去拜新年、吃春酒去了。

川南请春酒(图片来源:宜宾新闻网)

现代戏剧大师阳翰笙曾在回忆录《风雨五十年》里,这样回忆20世纪20年代初家乡高县“请春酒”的情形:“在四川,川南是比较富庶的,春节本来就热闹,为我们出远门饯行,春酒就特别丰盛,按照川南的习惯,每一顿都吃三台。”清同治《高县志》载:高县民风质朴,不尚奢华,男事耕耘,女勤纺织,山多田少,无巨富,风气最近古,春节家人以米屑作糖圆相饷,黎明亲人往来相贺,谓之拜年,互请“春酒”,从正月初一至十五,延续半月之久。可见,川南请吃春酒之盛了。

川南请春酒(图片来源:宜宾新闻网)

最近,四川高县庆岭镇“请春酒”入选全国“一村一品”示范村镇,使“请春酒”这一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底蕴的川南民俗被更广泛的世人知晓,外地游客纷至沓来,饶有兴趣地享受一顿文化大餐。乘着新年里的热闹气氛,我们前去庆岭镇品尝“请春酒”。

进入庆岭,我们就被精心营造的“川南春酒”传统民俗文化氛围所熏染。村口迎迓而来的请柬式仿铜雕塑上镌刻着的“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以及春酒广场、春酒雕塑、春酒赋围屏、川南民居等,把游客的思绪一下带入了绵延两千多年川南地区酿酒庆春的古老风俗之中。

我们前去品味“川南请春酒”的农家乐,名叫“三元号”。房屋是古色古香的川南民居,三合院木板壁瓦屋,雕梁画栋、门窗雕花,门枋上泛着沁亮的黑底色,显现出古老沧桑的气息。房屋主人曾仕强继承了家传的传统菜肴厨艺,曾经是名满三山两槽的乡间大厨,做得一手地道的春酒宴席。高县推出的省级非遗项目“川南请春酒”,“三元号”老板曾仕强就是这一项目的非遗传承人。

我们刚到“三元号”农家乐的院坝,身穿蓝底白花斜襟上衣和黑裤的农家妹子就端上一盆净水给我们揩脸洗手。等客人到齐落座后,服务员就给每位客人桌面前搁上一个小土陶圆杯,然后用瓷茶壶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随即在桌中央摆上两木盒的炒米糖、苕丝糖、花生糖、怪味胡豆等自制茶点,还有两盘热气腾腾的黄粑、鸭儿粑,一阵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坐在主人位置上干练直率的曾老板,一边热情地请我们喝茶吃茶点,一边向我们介绍说:春酒吃三台,现在是第一台上茶点。吃茶点相当于暖场,主人介绍客人,相互熟悉,旧时充满了仪式感,现在简化多了。有长途劳顿饥肠辘辘的客人,也可先吃茶点垫底。

过了十多分钟,服务员麻利撤去茶点,随即端上一盘盘自制的腊肉、香肠、猪肝、猪心、猪舌等腊味和白肉、白切鸡、油酥花生、凉拌折耳根等下酒菜。等菜上得差不多了,曾老板豪爽地喊道:“服务员,快上醪糟酒!”于是,服务员在每个客人面前摆上一个小粗碗,然后端来一个黑色的陶罐,里面盛满了醪糟酒,用小勺舀出后,给每个客人面前的小粗碗添满。醪糟酒呈淡黄色,散发出醪糟的清香,度数不高,一般没啥酒量的人都可喝点,而且滋补身体,很适合大众喝酒助兴的。

这时,曾老板站起身,双手捧碗,向每个客人都碰了下酒碗,说道:“现在是吃春酒的第二台:喝酒。按规矩,作为主人家要先集体敬大家一碗后,再轮流敬每个客人,在每个客人面前都有一个喝酒的说法呢!”我们一听,兴趣一下提起来了,喝下第一碗酒后,便等着他轮次发话喝酒。

只见曾老板说道:“我依次敬在座的十个客人,每个客人面前都要表达一句话,等一轮敬酒完后,我随便问一个客人,哪个记不到这十句话,就必须喝酒,忘一句喝一碗哈!”我们一听,精神一下集中起来。只见曾老板从左手第一个客人开始,一边碰酒碗,一边口里念了一句:“一杯春酒润喉咽。”念完后,一饮而尽,真是豪爽之至。接下来,我生怕喝酒,便全神贯注记下了他对每个人敬酒时说的话:“二杯春酒暖胃弯,三杯春酒沁丹田,四杯春酒返童颜,五杯春酒开胸胆,六杯春酒忘忧烦,七杯春酒最健谈,八杯春酒乘飞船,九杯春酒凌云端,十杯春酒赛神仙。”一轮喝酒完毕,曾老板脸色酡红,兴致颇高,点了两个客人来回答。有两个文友只顾饮酒吃食,忘了记口令,回答得颠三倒四,分别被罚了两碗和四碗酒。

等到大家酒兴已足,服务员上来撤去干盘子,随后端上来“九大碗”,都是粗碗装盛的,有头碗、红苕扣、盐菜扣、大菜、肘子、粉条炖鸡、冬笋炒肉丝、大肠炖萝卜、菱角炒肉片,地道的农家热菜,香气萦绕。

这时,曾老板向我们介绍说:“现在是吃春酒的第三台了:正菜。大家可以舀上我们本乡出产的米饭,慢慢吃点饭,尝尝最正宗的传统菜肴,看对大家胃口不哈!”我们这一桌下乡采风的文化人,平时都注意减肥节食的,今天却被地道的春酒宴席给撩拨起了食欲,一个个大快哚颐,吃得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忽然,门外院坝传来一阵阵喝彩声,原来是迎春祈福的龙灯狮舞牛牛灯,精彩纷呈,令游客眼界大开。

请春酒,不仅是品尝美食,更是体味地道的川南民俗文化。据镇上一个同志介绍,搭乘春酒文化“快车”,“庆岭造”农特产品走向省内外,带动就业3万余人次。2020年,该镇春酒文化旅游收入1130万余元,全镇人均收入2.3万余元。真是一道名菜富了一方百姓啊!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张学东(四川高县文广旅局)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