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汉保保节

周子云

从108国道左拐进入广汉市区,人和车显然就多起来了。四面八方的人都向着一个方向前去,一串一串的车也是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在东西大街西一段的一个路口,警察实行了交通管制,车不能进,只能人进。看导航,离房湖公园还有一公里多,只好找个地方停车,下车步行。就看到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一群群的人都是从西向东,一边谈论着,一边向前走,你根本不需要导航或讯问,跟着人潮涌动的方向走就是了。

广汉“保保节”,就是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按照中国人的传统,孩子出生后,请人给他算一算“金木水火土”五行,到底全不全?如果有缺失的,那么就要找一个这个属性的人来拜“干爹干妈”,这样就能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而广汉的“保保节”,却独具地方特色。那就是每年正月十六,刚刚过完大年,农业生产还没有完全忙起来,有小孩子的家庭,特别是几个月大或12岁以内的小孩,就带到广汉的房湖公园来,里面有十几棵千年的柏树,到下面去,看到来朝会的人,看起来有点儿家底的,慈眉善目的,男女显得有点富态的,上去几个人把他拉住,然后就强行要拜他为“干爹干妈”,保佑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

被拉的人一开始是不干,坚决不干,使劲“扳”!——当然是“扳”不脱的,你想嘛,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拉着你,你有好大的劲“扳”嘛!经不住人们的一阵劝说,也知道这是一方风俗,被拉的人也是一种幸运,也就不再“扳”了,然后也就乐呵呵地同意了。两方素不相识的人中午一起吃个饭,给孩子起个名儿,跟着被拉的“干爹干妈”的姓氏来。双方留下联系方式,从此变成了亲戚一样,一辈子走亲戚一样的走下去。

据说这风俗已经延续了几百年!

宽阔的大街两侧人来人往,汽车是不许通行了,摩托车也不许通行了。街道两边全是人,人们兴奋莫名,东张西望。两边的商铺,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喇叭里传出宣传商品的人声和音乐声。而那些卖气球的,一大堆一大堆的气球,便在马路边上形成了彩色的海洋,还轻轻地摇动着。

广汉“雒城”老城墙的城门楼前,人山人海。城墙上用大幅喷绘写着“广汉民俗活动拉保保”,左右是大大的“春”字,中间还有一个“福”字,两条巨龙向着中间飞腾着。红色的钢管围起来,六个“入口”都涌满了人。马路边、广场上全是人头攒动,几个拱桥上站满了人,指指点点,大家拿着手机拍照,或抬头看着天上的无人机或者是气球在飞舞。门票20块钱一个人,但还是很多很多的人,在不断地涌来。

人们摩肩接踵,走进了“雒城”的城门洞,就来到了房湖公园里面。公园里面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路边上一组青铜雕像,有诸葛亮,有张飞,有刘备。旁边的说明介绍,这是表现三国时期刘备攻打“雒城”,就是广汉,劝降张任的场景。“建安十九年,刘备取蜀,围攻雒城,张任出兵对抗,遭生擒。刘备劝降,张任宁死不降,遂被杀。玄德感叹不已,令收其尸首,葬于金雁桥侧,以表其忠,后人奉为土祖。”

前面有一个七层的宝塔,木质结构,说明为“房公塔”。“房公塔矗立在房湖公园西面,外形雍容大度,伟硕挺拔,气魄非凡。该塔七层八面,钢木结构,为2008年灾后重建。”

前面是铁甲海棠的花园,正开着花,一大片红红的,加上枝头上面挂了很多小红灯笼,简直就是一片红云,红上了天际。

前面是公园的老城墙了。随着人流登上城墙,城墙外面是修得很好的砖墙,公园里面就是一个大土坡,上面长了很多树,沿着梯步走到城墙上面,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城市建筑。

城墙外面是繁华的大街,各种商铺,马路上摆了各种摊点,很多人在那里行走,人们朝着一个方向往前面行走,估计也是要进公园来的人流。喇叭里播放着快节奏的音乐歌曲,撩拨着人们的激动心情。

坡上坡下的人拥挤着向着一个方向前进,一边走,还摆着不同的龙门阵。

前面城墙土坡下面就是房湖了,湖水面积不大,上面有回廊,有拱桥,还有小的假山。周围有古建筑,亭台楼阁,还有竹林,许多高大的树,有光秃秃的树,也有常绿的树,比如长得高大茂密的大叶榕树,绿色的叶子使得其它光秃秃的树都不显眼了。人们走到这儿,湖的周围,有的就找地方,草地上,坐下来,有的就停下来。还有一些抱着婴儿的女性,四五个人一群,就站在下面的路边,向着来往的行人观看,估计她们在寻找目标了。

湖边上弄了很多围栏,旁边有警察和维持治安的民兵。人们拥挤着,在那不宽的道路上来来去去,周围就站了很多人等待着看稀奇。一边讨论着,还没开始拉呢,因为还没看到有被拉的人,还没有闹热起来。有人还问,“拉保保还要看时间吗?那现在时间已经十点一刻了啊!”有的说:“不是时间的问题,是地方,前面那几棵大柏树下面才是拉人的地方。”

人们就这样焦急的等待着,心里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看着土坡保坎上面,人们爬上爬下。有的从上面往下走,跳下去,然后接住上面的人;有的人从下面往上爬。就在这爬上与爬下之间,寻找着自己的快乐,体验着这个民俗习惯的热闹。同时,它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成为这个地方,人们过完大年以后,大家期盼的一次群体活动。

有的直播者拿着手机支架,伸长着脖子,也在寻找热点。可惜的是,大家翘首以盼半天了,也没看到一个真正拉起来的。有的人说:“咋还没有拉呢?”有的人说:“现在因为人多了,拉保保的地方分了三个,还有金雁湖公园里的十二生肖像那里,和三星堆广场上。”有人说:“哎呀,这边桥上没有人拉了,走,到大柏树底下去看看,那里才是正宗的拉保保的地方哦!”

于是大家便离开这边,顺着土墙上方往前走。土城墙本来就不宽,十多米吧,上面还长了树木、竹林,而且到处都站满了人,弄得灰尘满天。大家翘首以待,都在等待奇迹的发生。

才走了二三十米远,前面就是拉保保的中心区域了,周围是一个土坡,中间有一条小路。土坡上,人头攒动,全是人脑袋,看着中间低处的一条路。路上的人很拥挤,推推搡搡地,缓慢地行走着。人们就看着,等待着,到处都是人,站满了人,看着中间低洼处。

土坡上,几棵两人合抱大小的柏树已经枯死,据说一共有十二棵,象征着十二生肖。树的皮已经掉了,人们在树身上,到几米高的地方,用红布给它缠起来。榕树已长得很茂盛,树叶遮天蔽日的。这几棵柏树下面,人们拥挤着,等待着,看着中间小道上来来去去的人们。小道上的人们拥挤着过来过去,有的肩膀上还扛着自己的小孩,也不停地看着周围土坡上站着的人山人海。

后面人看不到了,有人就爬到了旁边的树上,被执勤人员叫下来。越是这样子,人们心里越是期待、兴奋。看着下边无数的人脑袋,听着喇叭里节奏欢快的音乐声,把人们的兴奋心理,逗引得更加的亢奋。大家都举着手机,拍摄着,等待着。

突然全场的人“喔——喔——”地兴奋地叫喊了起来。只见在下面的小道上,有一个中年妇女,被周围的人拉住,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把一个线帽子往那个女的头上使劲地套;那女的使劲挣扎,不愿意,但是她扳不脱,周围的几个大男人把她拉住了,线帽子最后还是给她套在了头了,人们便轰然叫了一声“好——”。周围的人,路上的,坡上的,都举着手机,无数的人举着手机,在照相、录像,嘴里面欢呼着,脸上嬉笑着,仿佛自己中了彩票一样高兴!

有一个男的,三四十岁,戴着眼镜,长得圆盘四脸的,一看就是富态相,被人相中了。只见三四个大男人,把他抓住,把小孩子的虎头帽子往他头上一戴,相当于眼睛一笼,双手反过来,押起来就往前走。坡上坡下的人便又是一阵轰然叫好声,照相的围了上去,不一会儿,男子便被人推押着走远了。人们便又伸长脖子等待下一个被拉的人出现……

每当拉成功一个,周围的人就一起吼起来。人们用手机,还有很多拿照相机的人,在前面拍照、录像,同时,坡上坡下的人都一起快乐地呼喊起来,真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有的抱着孩子的父母,他们在人群中来来去去,想拉一个“保保”,结果他们也可能被别人拉起来当了“保保”。

成千上万的人便拥堵在这不大的几百平方的地方,大家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下中间的一条小道,可以让来来去去的人行走,等待着观看不时发生的拉“保保”的喜剧发生。

拉“保保”最主要发生的地方,就是两棵大柏树正对着的小道上。两边是土坡,中间是小道,人们就在这等待着,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走过来。帮忙拉“保保”的人也就站在两边等待着,他们手里拿着个帽子,只要主人家说哪个人合适,不管是男是女,他们就一拥而上,给别人戴上帽子,然后和主人一大家子人一起,把那个还在挣扎的不愿意当“保保”的人押送出去,到公园门口设立的“拉保保登记处”登记去了。

看了一阵,我也从土坡上跳下去,顺着人流走到了核心区域去看一看。小路两边是土砖砌的保坎,中间是一两米宽的道路,来来去去的人顺着人流往前走。两边土坡上站满了人,都笑嘻嘻的,兴奋莫名的看着下面的人,对面走过来的人还在兴奋地回首张望着,仿佛还在回味着刚才看到的喜剧场景。

前面土坡上又吼起来了,好像山坡上也拉起了人。只见山坡上一群人拉住了一个中年妇女,三四十岁,圆盘四脸的。她正看站在坡上看热闹呢,这时候一群人过来,有人爬上土坡,把她抓住,从坡上把她拉下来,还把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公主裙的五六岁小女生,塞到她怀里。她没办法,只好把小女孩抱住,然后周围人就吼起来:“成功了!成功了!”然后一群人就拉着她往前走了。

小道上的人正在看热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看穿着打扮很漂亮,背了个LV的小包包,正在东张西望地看热闹。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被大人抱着走过去,一把把她抓住。其他的大人,然后就一把抓住这个女的,这女的就不干,不愿意当“保保”,挣扎了半天也没办法,还是跟着这群人向“登记处”走去了,脸上从开始的恼怒,也变得笑嘻嘻的了。其实说的是小孩子,估计也是大人在察言观色,看穿着打扮,现在一般都是拉看起来有钱的人,当然,也要问一下几岁的娃娃喜不喜欢这个“保保”。如果娃娃说“喜欢”,家长一个眼神,周围帮忙的人便会一拥而上,帮忙拉住,给她戴上象征着“保保”的虎头帽子。

人们便在这样拥挤的地方,等待着热闹的发生。前前后后有一两百米的地方,土坡上有十多棵大的柏树,都已经枯死了的柏树,树干上缠着很多红布。下面的小道上人们拥堵不通,小孩子被大人扛在肩膀上,然后去寻找到他们理想中的“保保”。

人们先后推搡着,慢慢地往前走。十一点半了,看完热闹的人们顺着湖边的小路向出口走去。

在房湖公园的“棂星门”旁边有一个“拉保保登记处”,这里也是围得水泄不通。旁边还有几个男的围着一个很富态的女的,这个女的有个女儿,也是圆圆脸的,胖胖的,可能就是十一二岁吧。他们拉了一个女的,三十多岁,好像是搞网络直播的女的,还有人拿着一根杆子,上面一个小的摄像机,一直举着。她女儿喜欢,妈妈也高兴。他们拉了以后,说登了记,就算官方认可了的。这时候,那些帮着拉的人,要叫主人家给辛苦钱。主人家说那就微信上转啊,帮忙的说没有。主人家只好向一路的人借四百块钱,打发走了帮忙的人。然后就跟那个穿皮衣的女的一起,一群人笑嘻嘻地向出口走去了。一边走,胖胖的妈妈还问胖胖的女儿:“这下你满意了吧?拉着一个干妈了,你干妈这么漂亮,你高不高兴?”胖胖的女儿脸上洋溢着喜悦,高兴地不断点头,估计是从此这个女儿就会践行自己和妈妈的约定,努力上进了吧!

正当大家都意犹未尽地向大门口走去的时候,突然,后面的人又大声的喊起来:“拉住他!拉住他!”只见前面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在跑,后面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追,那男子跑过了花台,前面的人一挡,他一停,后面的人追上了,然后就把他抓住拉回来了。周围的人说:“嘿呀,成功了,又拉住了一个!”

这真是:

广汉房湖保保节,人潮拥挤很闹热。

要是你被拉到了,从此又多一亲戚!

2024年2月25日农历正月十六

于广汉房湖公园

来源:行脚成都

作者:周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