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杨献平 ‖ 瓦屋山行思
本文原载2019年6月17日《人民日报》第20版
瓦屋山行思
杨献平
瓦屋山是一座桌子一样的山,位于四川省洪雅县瓦屋山镇境内,四川盆地西缘大相岭东南麓,为邛崃山峨眉之支脉,与雅安市的荥经县相连。站在县城高处看,远处确实有一座黑桌子一样的庞然大物,巍巍又稳稳地停放在天地一隅。我想,这样形状的山峰,是极少见的。上天造物或者说剧烈的地壳运动,导致的结果一再令这个世界充满惊奇和神秘,令一代代人在大地上一再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但这一切却不是“天地毓秀,造化奇伟”之类的简单词句就可以概括的。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凡人之言,能恰到好处的,少之又少。
图丨何泽琼
成都距离瓦屋山仅仅一百多公里,几年来,我竟然没有注意过这一座别致的山。我和他,在此前的时光里,就像是两个相互站立而不相互打望的朋友。好在,对于美好之物,我从不拒绝赞美,更不无视他们的存在。
图:余成华
进山之时,大雾并小雨。这种雨雾,在四川大多数地区,常见却又很美妙。但对于第一次来瓦屋山的我,这更像是一种拒绝。到雅女湖停车,在雨中,我没有看到更多碧蓝的、幽深的涟漪不断的水,可水走后和未来之前,湖底所呈现出的那种柔嫩的绿意,尤其是其中蜿蜒如音符的人形曲径,配上两岸山坡根部的白色民舍犹如置身于仙境。
图丨罗利俊
这瓦屋山,若是在北方,肯定是一派刚雄之姿,尽管也会草木葳蕤,但绝不会如此丰饶。而促成它的丰饶的,则是水,有水则万物生,有水则无论巨微,皆备灵性。可惜,待我进入瓦屋山深处,雨居然又大了。
上山,在索道之上俯瞰,白雾之中,草木静默,就连硕大的杜鹃花,也都有了倦色。在这海拔两千多米的地方,这成片的骄傲的花朵,一朵朵一枝枝,似乎相顾无言。可细看,它们又是各自喜悦的,风雨本来就是常事,对于瓦屋山成片的杜鹃花而言,它们的经历与见识,要比我这样的中年人丰富与深刻得多。沿着木板铺排的道路前行,可以看到一些古树,苍苍郁郁,弯曲的和挺拔的,像极了人生。有些枝丫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粗大的根部甚至开着红色的妖艳花朵。我不知道那花的名字,只觉得,事物之间的相互依附与成就匪夷所思,看起来朽而无用的,对其他生命来说,却是肥沃的生身之地甚至一展风采的疆场。
图丨罗利俊
复步行,细雨敷面,偶尔的小风吹过,树叶上的水珠银子般跳下来,在湿润的土地上无声而灭。雨水时大时小,白雾包裹一切。人在其中,踩着流水,可以明显感觉到,这瓦屋山中,其实是没有人的,在其中行走的人,都成了它的一部分。蓦然见瀑布,飞流直下,轰隆隆的声响,好像这山在自我捶打胸脯,并以此来进行一种锻炼或者向所有有灵性的事物进行诉说。
图丨尹霜林
浩浩之水大都来自山顶。难以置信,山顶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水呢,而且不止一处,无休无尽。在一面瀑布前站定,闭上眼睛,那种持续的砸地的声音,忽然就到了身体里面。瓦屋山最大的瀑布为兰溪,在此仰望,方觉得万千事物,不过是稍纵即逝。
图丨何玉洪
夜宿复兴村,这是瓦屋山下的一座羌族村子。村里的人至今还穿着羌族服装。山歌、酒歌和喜庆歌,朴素、真切,既有对历史和英雄的追溯与歌颂,又有自我内心情感的真切表达。听来令人倍觉苍凉,又富有美好的意味。
本文原载2019年6月17日《人民日报》第20版
作者简介
杨献平,河北沙河人,1973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任职于四川省作协《四川文学》编辑部。 作品见于《天涯》《中国作家》《人民文学》《大家》《北京文学》《山花》《诗刊》等刊物。曾获全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单篇作品奖、首届三毛散文奖10万大奖、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在场主义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数十项。先后两次鲁迅文学奖前20名。
已出版的主要作品有:长篇文本《梦想的边疆—隋唐五代丝绸之路》,长篇小说《匈奴帝国》,散文集《沙漠之书》《沙漠里的细水微光》《生死故乡》《作为故乡的南太行》《历史的乡愁》《自然村列记》《河西走廊北151公里》《丝路上的月光马蹄》,诗集《命中》等。
来源:人民日报(2019年6月17日) “山水洪雅”微信公众号
作者:杨献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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