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进 壤 塘

易加钧

四川,阿坝,壤塘。

看到壤塘两字,很多人一时会恍惚:壤塘在哪里?

其实,说到国道317线,爱旅游的人多少有点熟悉,那是四川入藏的重要通道,即川藏北线。虽然它没有川藏南线——国道318线广为人知,但沿线多姿多彩的人文风光、秀美壮丽的草原河谷、人烟稀少的广袤大地,却是一幅幅各美其美的画面,让人耳目一新,心归自然。

壤塘就位于国道317线上。出阿坝州州府马尔康,过观音桥镇,沿杜柯河上行95公里,就到了壤塘的黑桥。在这里,道路分岔,过桥左行,是国道317线去色达、炉霍、甘孜的方向;直行,沿河而上,45公里后就是壤塘县城。只是遗憾317线没有如318线纵深穿越理塘、巴塘般穿过壤塘,这导致了壤塘偏居一隅,独自静美。也许,正是这擦肩而过的缺憾让壤塘保留了原始、古朴、不受打扰的自然,从而有了“悬天净土,圣洁壤塘”的美誉。

岔路北上,随着公路的延伸,壤塘的风光渐次进入眼帘。左边,杜柯河水滔滔奔流;右边,山林青翠,藏寨零星分布。随着车轮转动,我们在高原河谷中一边轻车慢行,一边在心头期待美景的出现。突然,在一处叫修卡的山脊上,四五幢房屋闯入眼帘。它们孤悬山巅,“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停好车,走近河边,仰望山崖如刀劈,壁立千仞,房屋如孤岛,上接蓝天,下临高崖,紧抵隘口。瞧着这些建于三面悬崖之上、孤悬于湛蓝天宇之下的房屋,内心十分震撼,震撼当地人民的智慧,他们有何等的勇气,是何等的不屈,克服重重困难,顽强生活。

路一步步上行,几番气喘吁吁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山脊。站立高岗,远处,白云悠悠,公路蜿蜒,河水汤汤;近处,劲风呼啸,六幢石砌的藏式民居依着山势从低处向高处排开,形似碉房,站立成“冒”字。看着这些民居,不由想到《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对藏寨的记载,“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数丈,为邛笼”。这些房屋不甚高大,大多为两层,但石砌墙壁的厚重与古朴、屋顶蓑草的青黄与枯瘦却在无声地诉说它们历史的悠久。抚摸墙石,轻扣门扉,无人的院落,部分坍塌的山墙仿佛在告诉我——它们正在老去。老去的人,老去的村落,老去的碉房上的炊烟,一切都在老去,可一代代人的乡愁会老去吗?没有人知道,山风拂面,内心忧伤。

年轻人外出打工,老年人下山进城带孙子,长大的人很少回来,这是如今很多村庄的现实。看着这些遗世的民居慢慢衰老,我想旅游开发也许是对它们最好的保护。悠久的藏居是藏民族建筑文化的瑰宝,如以它们为基石,依托现有的自然资源,通过文旅融合、文体融合,打造出集观光与休闲为一体的旅游目的地,从而吸引八方游客,让沉寂的藏寨活起来。当更多的人到来,当一扇扇门打开,当户枢不再蠹时,来来去去的热闹就是藏寨的新生。

某一天,坐在高高的藏寨,喝一壶茶,看看蓝天,吹吹清风,即使什么也不说也不做,这样的时光也是美好的。

下山,继续前行,30公里后我们到了壤塘县城。不大的城市,逼窄在河谷两岸,小巧但也精致,尤其是四周山林的葱郁让人耳目一新。在藏地高原城市,树林繁茂是大家的期待,可囿于高海拔的生长环境,很多树木难以存活,因此像壤塘这样四周山林蓊郁、树木勃发、氧气充足的县城实在少见,难怪壤塘有“高原林海,明珠秀城”的称号。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去尕卡岭。车在柏油路上奔驰,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山岭。岭上,四野清寂,黑夜如海绵吞噬着声响。草地上,一顶帐篷,一辆摩托车肃穆在黎明前的清辉里。下车,架好脚架,准备好相机。渐渐,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白里泛着青,黑里透着红,继而如海天霞,微红、橘红、亮红、深红,变幻着。霞光里,云拉成了丝带,向北延伸,丝丝缕缕,如奶油般顺滑。

天光下,高原开始苏醒,鸟儿时而清脆地鸣叫,时而落在不远的草地上,跳来跳去好似好奇我们的到来。帐篷里的人也钻出了睡袋,他们坐在草地上依偎着眺望霞光满天的璀璨。山梁下,牧居的藏房燃起了炊火,炊烟袅袅,如白雾般在山岭间飘绕。牦牛走出了围栏,一到阳光下就停止了脚步,慵懒地站着。一只狗钻进牛群,跑来跑去,张扬着驱赶它们走向四野。牛群三三两两,慢挪着步伐,如我们小时候上学时的模样,走一步停两下,回望中哞哞叫着,呼朋引伴。

站立高岗,沐着阳光,眼望山川,内心十分舒朗。在天地的和谐与宁静中,我开始理解那一对帐篷情侣,他们不远千里从山东而来,不去九寨、黄龙等热门景区,而来到壤塘这一偏远的地方,也许,山川祥和、环境清寂就是他们最好的期许。

随后几天,我们去了中壤塘的壤巴拉文化旅游景区,茸木达乡的棒托寺石刻公园,以及香拉东吉圣山、海子山,更去了被誉为“藏族民房之王”的日斯满巴碉房。位于宗科乡石坡寨的日斯满巴碉房,高25.6米,共9层,有近700年的历史,据考证它是目前国内己知的年代最久远、规模最宏大、层数最多、建筑最高的传统藏族民居。站在公路上,看日斯满巴碉房,它充满着雄浑、睥睨四野的气势,让人一下子就想起成语“鹤立鸡群”。走上村中小道,一步一步登上碉房平台,俯视公路,车如豆、人如蚁。静坐平台,任清风徐来,看白云悠悠,悠远的故事从时空中传来。王子与平民姑娘的爱情,彼此的坚守,父子的关爱,婚姻的结晶,13代的传承,也许这就是碉房留给我们最幸福的思考。

壤塘六日,我们流连于山川河谷,跋涉在雪山草地,徜徉于林海栈道,探索藏寨民居,自然清幽、游人稀少、景点古朴,我开始庆幸我选择了壤塘。旅游为了什么?宁静、安详、惬意、放松、释然,这就是我们在壤塘的切身体验。

来源:《阿坝日报》(2022年9月30日第3版)

作者:易加钧

图源:阿坝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