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空山天鹅戏水（来源：通江县人民政府网）

立春了。南方多数地方已开始暖和起来，雁雀翩翩归来，寻找着自己的幸福家园。可是，位于大巴山麓的四川通江却漫天飞雪，茫茫群山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压得长青的松柏也乖乖地低下头来，那些靠季节露脸的枝头则稀疏零落，唯有一株株红梅在山间昂首怒放，为巴山儿女飘送着芳香。

通江空山雪景（来源：通江县人民政府网）

比起北方的雪，巴山雪是极其柔美而又顽皮的，六角形的雪花常常像翩翩彩蝶，潇潇洒洒从天而降，有时在空中划个弧线，而后慢条斯理地在枝头栖息。有时垂直下落，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与地下的生命悄悄耳语。眼前这场雪下得太大了。随着天空一片乌云翻转，鹅毛大雪像爆米花喷薄而出，硕大的绒球疯狂地扑向田野，扑向森林，扑向山岗，扑向我童真的岁月。

通江空山雪景（来源：通江县人民政府网）

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对于世代生活在巴山深处的通江儿女来说，其实不然，他们既盼雪，又怕雪。他们盼的是，寒冷的冬天痛快淋漓地下上一场大雪，松软的雪层恰似一床隔冷保暖的棉被，忠实地保护着越冬的作物，并毫不留情地杀死病虫害，确保来年有个好收成。他们怕的是，寒冷的冬天日子更难熬。

通江风光（来源：通江县人民政府网）

雪是作物的保姆，是灵魂的种子。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有一天凌晨，天刚放亮，寒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便从灰蒙蒙的天空挥洒而下，山川白了，江河凝固了。刹那间，整个村庄似乎被一床硕大的棉絮包裹，屋檐挂满长长的冰柱，所有树木的身子都硬邦邦的，静静的山村除了浓浓炊烟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就再不见什么动静了。我和几个同伴提着奶奶特制的火笼上学去，只见弯曲的山路上一个熟悉的背影踏着积雪艰难地前行。微风吹来，晶莹的雪地映着他的影子晃来晃去。我全力追赶着，那背影留下的脚印很快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覆盖。离背影越来越近了，我正准备招呼，他突然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天空。这不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五爷么？只见他身着补丁重着补丁的单衣，斜挎着巴山背二哥常用的背架，手提板斧，破旧的长裤随风飘飞，堆满老茧的赤脚被无情的风雪冻得乌红，片片飞雪停留在长长的睫毛和胡须上结成了冰柱。我礼貌地问道：这么大的雪还上山呀？五爷不耐烦地答道：唉，有啥法呢，年关快到了，你幺爹也要接女人了，不砍点柴卖，盐巴都没吃的。说完，五爷转身朝着蜿蜒的山路走去，留下那双赤脚踩下的深深烙印……

通江富硒茶（来源：通江县人民政府网）

岁月似流水。转眼间我已离开家乡40年。40年在历史长河中也许只是短暂的一瞬，对于思乡的游子来说却是那样的漫长。家乡的莽莽群山、连绵岭峦、垄垄梯田、哪怕刺骨的风雪都会成为游子梦中幸福的意象，生命的无限遐想，剪不断的情感纽带。巴山的雪片还是那样大吗？风霜还是那样刺骨吗？每当想起五爷赤脚在弯弯雪道踩出的深深脚窝，乡亲们为霜雪冻死的小麦和油茶而放声痛哭，我的心就隐隐作痛。

通江富硒茶（来源：通江县人民政府网）

少小离家老大回。带着四十多年对父老的眷恋，春节前夕，我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踏上这片古老而沧桑的土地，浓浓的乡情亲情直涌心头。可是我担心大雪融化后的泥路难行，四壁透风的老屋寒冷，冰冻之后河水断流而缺水，风雪之后乡亲们的日子更难熬。一阵寒风吹来，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把车的挡风玻璃完全覆盖，司机一个急刹，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此时的景象把我惊呆了，弯弯的盘山公路像一条飘逸的彩带在烟雨中缭绕；瑞雪覆盖下的美丽新村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门上贴着喜庆吉祥的春联，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置办年货（图片来自网络）

漫步在儿时嬉戏的弯弯村道上，风雪不住地吹打着我的脸庞，好像在提醒：别忘了，这是生你养你的土地啊！正当我企图重拾童年的记忆时，迎面过来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贴着大红喜字的宝马、奔驰、奥迪一辆接着一辆，喜庆的唢呐打破了寂静的村庄，礼花和鞭炮编织的交响回荡在山峦，在年轻人的闹腾中，新郎无奈地下车背着新娘扑哧扑哧地踩着洁白的积雪进入洞房。一位长辈介绍说：“你五爷的重孙结婚了，新娘是大城市人，长得如花似玉。哎，你五爷当年好苦哟，要是还活着，该多享福啊！”

2017年8月27日晚，通江石牛广场举行中式集体婚礼。图为执手礼（图片来源：视觉通江）

遥望山间皑皑白雪，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浓浓的乡愁再次打开我思绪的闸门。正当我深情而疑惑地望着这片曾经沧桑的土地时，一旁的村支书打开了话匣。他说：“通江虽然是革命老区，但老区不老，正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踏着新时代的步伐向着更加富裕文明的道路前行。精准扶贫把人们吃、穿、住、用、行的问题基本解决了，政府推行的医保、社保、财保使大家已无后顾之忧，关键是如何进一步提高生活品质，处理好钱袋子与脑瓜子的关系问题，既要物质富裕更要脑子富有。”一旁的二婶急不可耐地插话：“我们村里不仅有电影院、图书室、健身房，而且有民乐队、腰鼓队，我们也年年上村晚呢，日子过得比你们城里人还安逸。”

通江新村风光（来源：中国旅游新闻网）

春的讯息早到了，家乡的雪仍下着，雪片还是那样大，那样白，寒风吹来还是那样冰冷刺骨，可整个村落却流光溢彩，人们脸上绽放的全是雪花般的灿烂。

2018年3月31日，通江县梨园坝村举办第二届民俗文化节（图片来源：中国网）

来源：四川日报

作者：赵明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