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有个乡野公园

袁 征

孟夏川西,天幕绯红,大地碧翠,河水靛青。笔者与老战友、老同事、老朋友从成都市中心出发,经过约40公里车程,来到广汉市向阳镇同花社区蒋家河畔。在这里,我们见识了一个极富创意的公园——向阳镇蒋家河乡野公园。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高玉碧 摄)

公园,在我国古代是官家的园子。《魏书·任城王传》:“(元澄)又明黜陟赏罚之法,表减公园之地以给无业贫口。”在现代,公园是政府修建经营的自然观赏区和供公众休息游玩的公共区域。1996年,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发布了园林学名词。

按理说,“乡野公园”这个提法已够新鲜了。没想到,广汉向阳一带的居民更加直白,索性把蒋家河畔这个公园称为“火锅公园”。刚一开业,网友们便制作出一个个短视频,在屏幕上打上“向阳火锅公园”的文字。

火锅,因食物投入沸水后发出“咕咚”声而得名。它是中国人独创的一种美食,操作简单,老少皆宜。疫情期间,亲朋好友聚餐选择吃火锅,当属明智之举。

让我感到新奇有趣而又由衷称道的是,向阳人竟然把火锅和公园这两个原本并不具有必然联系的事物,在蒋家河畔紧密而又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活脱脱展现了他们丰富的想象空间和独到的创造能力!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李晋 摄)

广汉市,四川省辖县级市,由德阳市代管。向阳镇地处广汉市南部,因坐落于青白江之阳而得名。

明正统七年(1442),向阳属汉州隆泽乡。

清康熙年间(1662—1722),属汉州楼村。

民国二年(1913),属广汉县向阳团保。

民国二十九年(1940),设向阳乡。

1958年,设向阳公社。

1980年,公社改乡。

1986年,乡改镇。

向阳镇一隅(李斌 摄)

蜿蜒流淌在向阳镇域内的蒋家河,曾较宽阔。沧海桑田,逐渐缩小成一条大沟。河道两岸的沙石停下脚来,堆积出成百亩荆棘丛生的河滩。沿岸的同花、广兴等乡村的集体土地利用率极低,几乎成为闲置资产。数千村民祖祖辈辈沿河而居,在贫瘠的滩涂上种粮种菜,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2020年,同花村与相邻的广兴社区合并,设同花社区。年初,向阳镇大胆着手在河滩上谋划建设以火锅为主题的乡野公园,决定用土地流转撬动同花社区的乡村振兴。

镇上鼓励农户在保留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同时,将土地使用权流转出来,村集体以原有基础设施和土地所有权入股,引入国有平台公司负责租赁土地和建设房屋,运营公司负责运营管理,形成村集体、农户、国有企业、社会资本多方合作模式,按照比例分红。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徐波 摄)

向阳镇的这一策划,并非无根无据、异想天开的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充分论证、完全切合实际的一个高招、妙招。

1986年,距蒋家河7公里的三星堆出土了一个高44厘米、口径19.7厘米、盘径38.5厘米的陶三足炊器。三足成鼎立之势,足下可生火加温。袋状足中空,与口部相通,容水量很大,可盛水或置物。经考古专家鉴定,此器为古三星堆人用于蒸煮食物的炊器,并且很可能是四川火锅的源头。

三星堆陶三足炊器(三星堆博物馆 供图)

自古以来,从成都北上出川,须先过境向阳。川北各地乃至北方诸省的商贾货物到成都集散,亦得先途经向阳。

许多年前,向阳形成了一个西南地区最大的生牛屠宰交易市场,年屠宰量超10万头。由于牛杂的腥膻味重,屠宰场便将其低价出售。

随着火锅业在广汉兴起,向阳镇拥有了多家以火锅底料制品为代表的调味食品企业。

20世纪90年代,向阳镇一些餐饮店商将牛杂放入火锅涮烫。没想到,牛杂被火锅汤料压住腥膻味后,变得鲜嫩酥脆,筋道化渣,口感极佳。牛杂价格由此摇身一变,竟然与牛肉平起平坐。于是,向阳牛杂火锅店日渐增多。由于这些商铺号称“开在杀牛场隔壁的火锅店”,其食材近乎现杀现煮,新鲜度无以伦比,加上牛杂的吃法不断改良演变,最终形成独树一帜的向阳特色。许多食客不顾路途遥远专程到向阳品尝美食,使向阳牛杂火锅的“江湖地位”凸显出来。

向阳镇一隅(陈一农 摄)

向阳镇在做好同花社区村民思想发动工作后,于2020年6月开始启动以火锅为主题的蒋家河乡野公园建设项目。该项目预计总投资约10亿元,占地800余亩,分3期建设:一期包括全电火锅、音乐喷泉、水幕电影、茶坊、垂钓等;二期包括新增全电火锅100桌、全电民宿和全电咖啡馆;三期布局游乐场、运动中心以及三星堆艺术品制作工坊等。

蒋家河乡野公园牛杂火锅(张克明 摄)

经过近3年建设,蒋家河乡野公园现已初具规模。这里距天府大道北延线出口500米,距成都第二绕城高速公路出口1公里,距青白江区4公里,距广汉市区8公里,交通区位优势明显。河滩上铺设了步行道和骑游道,挖了塘,引了渠,植了树,建了小桥,盖起了多家乡村乐园,平整出公共运动场所和公共绿地,开出了向日葵花田和党员实训基地,引入了多家火锅美食店。每个院子白墙黛瓦,一亭一径,一步一景,曲径通幽。竹文化被植入富有民俗特色、地域特色的农家小院,文化墙风格古典淡雅,融入了爱国爱家、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等内容,给乡村增加了正能量氛围。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王兴建 摄)

公园入口广场处规划了花桥夜市,还建起了夜间灯光秀以及整个广汉独一无二的乡村水幕电影。不仅当地村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就连新都区、青白江区、彭州市等地的游客也蜂拥而至,吃火锅,赏美景。小小“桐花里”,竟然迎来上万人围观、点赞。网络红人来了,在桐花里开起直播。当地小摊小贩来了,在桐花里赚得喜笑颜开。由此,蒋家河滩涂华丽转身,劣势变为优势,成为向阳镇打造以火锅为主题乡野公园的一条中轴线。我们不禁感叹,向阳镇同花社区当属又一个“成都后花园”。

蒋家河乡野公园灯光秀(时小林 摄)

步入蒋家河乡野公园,鲁迅先生的一句话犹在耳边响起:“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

相传,古代大禹到江南治水,派壮士巴解督工。当时,阳澄湖里有一种夹人虫,长相凶恶,每到夜晚就爬上岸偷吃稻子,并用强有力的双钳夹伤人,妨碍工程进展。当地人曾用火把予以驱赶,但火把一熄灭,夹人虫又卷土重来。巴解想出一个办法:在湖岸挖沟,待傍晚夹人虫爬进沟时,用事先准备好的开水将其烫死。一阵微风吹来,巴解闻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于是,他把夹人虫壳剥开,壮着胆子咬了一口,竟然感觉味道出奇鲜美。这事很快在阳澄湖区传开,人们再也不怕夹人虫,而是将其作为餐桌上的美食。为纪念巴解发现美味佳肴,当地人将夹人虫命名为“蟹”。其后,食蟹之风愈加流行,吃货们也越吃越有文化了。宋人傅肱撰著《蟹谱》,高似孙撰著《蟹略》,专门谈蟹的烹饪。

蒋家河乡野公园里的向阳花(张克明 摄)

在笔者看来,向阳人身上就有那么一股鲁迅先生赞美的敢第一个吃螃蟹、敢为人先的闯劲。

从成都出发沿108国道前往广汉,行至向阳镇附近时,可见一个巨大的牌坊。牌坊上面镶嵌着9个光彩夺目的大字——中国农村改革第一乡。这个牌坊,向人们讲述着一块平凡土地上的不平凡往事。

中国农村改革第一乡牌坊(王兴建 摄)

1978年12月,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巴蜀大地。

1979年3月,四川省将广汉列为农村综合改革试点。

1980年3月,广汉县委书记常光南向省委提出取消人民公社、恢复乡人民政府的建议。省委决定在广汉试点,不作文字批复。

1980年4月15日,常光南在向阳旅社2楼会议室传达上级意见,规定“不宣传、不广播、不登报”。会后,向阳的党员干部率先摘掉人民公社牌子,换上乡人民政府牌子。这一惊世骇俗之举,突破了当时的体制禁区,触动了我国宪法的修改,掀起了全国农村改革的新浪潮,促进农村焕发出勃勃生机。由此,向阳被誉为“中国农村改革第一乡”。

向阳镇一隅(李斌 摄)

在向阳镇人民政府4楼的农村改革陈列室里,相对而立着两块木牌。一块是“广汉县向阳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另一块是“广汉县向阳乡人民政府”。我们左右环顾,不禁连声惊叹。

向阳镇改革开放陈列馆一隅(罗梅 摄)

在向阳镇幸福广场上,矗立着一个换牌雕塑。它以形象逼真的艺术形态,向人们再现了当年向阳党员干部摘下人民公社牌子,换上乡人民政府牌子的场景。

向阳镇幸福广场上的换牌雕塑(张克明 摄)

43年前,向阳人凭借实事求是、敢为人先的闯劲,叩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大门。今天,他们又拿出这股劲头,通过土地流转为同花社区的村民提供了一个兼具居住、休憩、锻炼、娱乐、民俗、纪念等活动功能的自然化和人工化完美结合的生活境域,让昔日的贫困村旧貌变新颜。同时,也为在城市里呆腻了的人们提供了一个度假、休闲、美餐、采风、体验、游览、观光的绝好去处。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佚名 摄)

初具规模的蒋家河乡野公园对标城市区域,经过精心打造,显得环境优美,秀丽多姿,景色宜人,养眼养心。村民们的土地流转价格从原来的700元/亩/年,上涨到1000元/亩/年。根据公园运营管理的营业额,将一定比例的红利返给村集体,也让村民共享发展成果,还解决了部分村民的就业问题。2022年,全村实现年人均纯收入23500元,先后荣获四川省人民政府颁发的省级“文明村”“四好村”,德阳市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工作示范村等荣誉称号。

向阳镇一隅(陈一农 摄)

与城市公园相比,乡村公园更具有天然性和野趣风情。近年来,在巴蜀大地上出现了不少乡村公园,它们不仅美化了乡村环境,提升了村民生活品质,还带动了乡村旅游发展。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高玉碧 摄)

五一节前,为期两天的2023年广汉市首届火锅文化艺术节,在向阳镇蒋家河乡野公园热辣开幕。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尽飨向阳特色牛杂火锅,畅饮万瓶鲜美酒水,欣赏精彩纷呈的文艺演出,参与奖品丰厚的游戏活动,观赏热气蒸腾的火锅技能大赛。由此,火锅文化艺术节成为广汉市节庆活动的一张新名片。

2023年广汉市首届火锅文化艺术节活动现场(广汉市委宣传部 供图)

蒋家河畔的变迁,是太平洋西岸一个多民族国家成千上万个乡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一个缩影。在中国脱贫攻坚战圆满收官后,将会有更多农村基层组织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实现快速发展,这又给向阳镇提出了新的挑战,带来了更大压力。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李晋 摄)

挑战也是机遇,压力也是动力。目前,向阳镇正在抢抓天府大道北延线建设契机,利用成德同城先行融合区地理优势,挖掘“中国农村改革第一乡”人文底蕴、牛杂火锅特色产业名片效益,围绕乡村振兴,进行新一轮的土地利用规划,推动工业反哺农业,促进集体增收、企业盈利、百姓致富……

蒋家河乡野公园一隅(李斌 摄)

如果说,几十年前向阳人将“人民公社”牌子换成“乡人民政府”牌子突破了体制禁区的话,那么,公园名称的设定也是可以突破禁区的。于是,我斗胆猜测,没准哪一天在学术上会出现“乡野公园”的定义。

“向阳明天会更好”石塑(徐波 摄)

愿向阳人继续发扬敢为人先的精神,勇于探索,踔力奋进,在新时代新征程中再建新功!

写于2023年5月17日

参考资料:

1.孔继红,《德阳:十里向阳 当红不让 广汉市首届火锅文化艺术节热辣开幕》,国际在线,2023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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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星堆考古发现“火锅”?其实它是个多功能炊具,烙饼烤肉更好使》,科普大世界,2021年3月22日。

10.中国小康网,《百年山乡巨变!改革第一乡“向阳”而生》,光明网,2021年8月4日。

11.《牛杂》,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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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 袁 征(1955年生于北京,祖籍四川阆中,现居成都。退休前为四川省人民检察院副巡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