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邀请下,34家科研单位合作展开学术攻关—— 一起探寻古蜀国的秘密
铜鸟。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号坑工作人员正在讨论处理意见。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向宇摄
穿上防护服后无法辨认,必须写上自己的名字来区别。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向宇摄
青铜太阳轮形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牛年春节过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助理馆员许丹阳早早回到了广汉。三星堆遗址祭祀区新一轮考古发掘正如火如荼,许丹阳是其中4号坑的现场负责人,下一步考古发掘如何进行?象牙如何保护、如何提取?春节后,有太多具体的工作等着开展。
2020年9月,三星堆遗址祭祀区开启新一轮发掘,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邀请下,34家科研单位合作展开学术攻关,来自全国的考古人共同探寻着古蜀王国的秘密。
“很激动,很振奋。”许丹阳感叹。这是很多此次参与发掘的考古人的共同感受。即使“见多识广”,在参与充满神秘气息的三星堆考古时,他们仍然感觉“就像在见证历史”。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梦琳
淡定的考古人
这一次心也“跌宕起伏”
2020年10月9日!2021年1月14日!2021年1月16日……这是几个毫无关联的日期,却早已深深刻在年轻的许丹阳的脑海里。
2020年6月,刚刚从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研究生毕业的他进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很快加入了三星堆祭祀区新一轮考古的队伍。年轻人被委以重任,负责最先启动的4号坑发掘,他深感责任重大,又有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激动。“2020年10月9日,是4号坑正式开启发掘的日子;今年1月14日,4号坑填土清理完毕,灰烬层完全暴露出来;1月16日,我们确认了第一根完整的象牙。”在他看来,每一个时间,都值得铭记。
在公众眼里,考古人大概是沉闷、严谨的。纵使有再大的发现,似乎也从不喜形于色。这显然只是美好的误会。
在清理4号坑的填土时,许丹阳经历着审慎、紧张、激动等各种情绪。
这是此次考古最早发掘的坑,一定程度上具有试验性质。他们必须思考好每一步流程,“这个坑的填土是一次性清理完,还是分区域发掘,每个区域划多大,都要考虑周全。”许丹阳说。最后,他们选择先来一个30厘米×30厘米的范围小心清理,一周之后才挖下10厘米深,“太慢了!而且不利于对堆积层次的整体观察。”于是又进一步调整方案。
1月14日,他们终于清理到了灰烬层。“很紧张,很激动!”许丹阳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因为灰烬中有肉眼可见的竹木炭、骨渣等大量的动植物遗存,还有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微体遗存,包含丰富的信息,对于年代学研究、动物考古、植物考古、环境考古等多学科考古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也可能包含大量的人工制品。相当值得期待。”
三星堆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为了解灰烬层的堆积结构,为进一步的发掘、保护工作提供充分依据,许丹阳首先在4号坑北部对灰烬层做了一个小小的解剖,解剖范围为15厘米×15厘米。当发掘至大约20厘米深的时候,发现了“一块黄褐色的土”,“难道灰烬层之下就是坑底了?”他一度感到失落。随后,许丹阳转变思路,“灰烬层下的文物,有可能保存状况不好。那块土一样的东西,会不会是腐朽了的象牙呢?”抱着这种想法,发掘人员开始寻找象牙轮廓。终于在1月16日,他们在4号坑的南边清理出一段圆弧形的物体,并且找到了一圆一尖的两头。一根完整的象牙暴露了出来!肉眼看像泥土,经文保人员现场实验室检测是象牙,回过头来,意识到原来发现的“黄褐色的土”也是象牙。“在没有整体揭露出来之前,仅仅通过小范围解剖判断灰烬层下的埋藏情况,感觉像是盲人摸象。”他感慨万千。
3号坑的现场发掘负责人杨镇似乎要幸运得多。他也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考古人员,2019年加入三星堆遗址祭祀区的勘探工作中。就在1号、2号祭祀坑之间布探沟时,70多厘米高的大口尊就露出了冰山一角——这里还有新的祭祀坑!“那种激动,难以言说。”杨镇表示,“感觉古蜀王国的更多秘密,即将经我们之手揭开。”
今年年初,3号坑开始正式发掘。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座坑成为迄今为止本次发掘露出文物最多的一个。今年春节前露出了大面具,“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器物,渐渐大面具的耳朵露出来了,兴奋!再后来发现面具极可能是完整的,那简直欢呼雀跃了!”这意味着这件即将露面的面具,因为相对完整,比博物馆现有的那件更珍贵。
每隔几天,3号坑都有新的惊喜。“总之就是处在一种要保障考古现场安全推进的压力和有新发现的激动当中。”杨镇哈哈一笑,“的确是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
泥巴也是“宝贝”
清理泥土都是技术活儿
对大多数考古人而言,三星堆祭祀区的发掘充满科技含量。
考古就是挖泥巴?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这次三星堆发掘现场挖出的泥巴不是丢掉,而是全部分袋装好运回文物库房。仅仅4号坑,运回去的泥土就达10多吨。再加上此次发掘的6个祭祀坑都各有特色,“挖土”方法也颇有不同。
上海大学参与此次考古发掘工作组的现场负责人徐斐宏,参与了3号坑的发掘。一开始,他们在清理填土时,参照4号坑的发掘方法,采用按水平层交替发掘小方格的方法,尽量多地保留剖面。到了接近器物层的时候,为了尽快把坑内器物的分布状况揭露出来,就调整为采用大区域发掘的方法。但区域究竟定多大?剖面怎么留?怎么交替作业?这些具体细节,就由现场各个小组的负责人会商,共同来确定。
许丹阳所在的4号坑为何进展缓慢,这也在于清理时必须小心翼翼。在揭露出象牙之后,考古人员发现下面还有金带、玉琮、有领玉璧等文物的存在。而象牙保存状态差,更不能粗暴行事,他们只能用小竹签、小勺子等工具把文物周边的土一点一点剔除。
正是这种挖泥的精细,得以保存了不少珍贵痕迹。
2021年1月,参与此次发掘的三星堆博物馆工作人员乔钢下坑拍摄了刚刚露出的青铜鸟足。坐在办公桌上查看照片时,他突然发现铜器的土怎么看上去不一样。放大照片,似乎包含有呈丝状缠绕的物质。会不会是丝织品?文保人员赶紧下坑重新取样,并采用超景深显微镜进行观察,果然确认是纺织物。这个发现,最终促使考古人员顺藤摸瓜,在周边找到了真正的丝织物残痕。那几天,考古队里有人感叹,“3000多年前的纺织品,在祭祀坑第一次发现没想到是肉眼看出来的!”
“这次的考古,的确和以前大不一样。”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人员肖庆亲历了这场“黑科技”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的工作。“每发掘10厘米就要做一次扫描和土壤样品等提取,现场检测土壤的酸碱度、含水度等参数,初步判断文物的环境。”因为土壤环境的不同,对文物保存状况会有很大的影响,这也让考古人员在进行文物提取以及后续保护都需要采用不同的方法。
为了配合此次发掘,四川大学专门组建了科技考古团队助阵。包括冶金、植物、环境、体质人类学、动物、文物保护等研究方向的专家,为现场发掘提供实时支持。如果现场发现骨渣,团队中的动物考古与体质人类学专家会到现场进行分析鉴定。这个鉴定结果,对于下一步发掘工作可以提供非常重要的参考,便于随时调整发掘方案与工作细节。
2021年3月16日,经过几个月的考古发掘,3号坑器物层完整露出,开始进行三维扫描和建模。数量丰富的青铜器与象牙层层叠叠,令现场考古工作人员深感震撼。让徐斐宏更震撼的还有此次高科技助力以及多学科协作的考古新模式。徐斐宏曾参与过陕西岐山周公庙遗址、洛阳龙门石窟唐代香山寺遗址、青海都兰吐蕃贵族墓等多个重大考古发现的发掘工作,但他仍然表示,“这里,可以说代表了中国考古学的最前沿。”
永远感觉时间不够
永远在路上
考古发现历史,能够告诉我们从哪里来,向何处去。每一位参与此次发掘的考古人,都积极投入到对古蜀文明的探寻中。
从1月13日到3月15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年轻的文保人李思凡一直待在工地现场,“除了春节放假,每天都很忙。直到现在,三星堆博物馆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过。”
李思凡今年1月才从北京科技大学硕士毕业,加盟此次考古主要协助5号、6号、7号三座祭祀坑的考古发掘和文物保护工作。这一次的考古发掘,要求做好全程的资料信息搜集和记录工作,李思凡每天除了完成详细的工作日志,在人手不足的时候,也会到祭祀坑中进行文物的发掘和清理工作。为了尽快地把文物保护起来,考古发掘工作一般都要抢抓工期。他们一般每天早上8点开工,晚上6点左右结束发掘。回到宿舍,还要完成当天所有的工作日志。如果碰到如3号坑3D扫描这样的特殊情况,只有挑灯夜战到深夜12点。
年轻的小姑娘在三星堆体会到了有考古大棚遮风挡雨的舒适,却同样体会到了考古人的不易。“我记得5号坑当时有大量残碎的象牙,只能用很细的竹签、油画笔刷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清理。由于无处下脚,考古人员只能跪在悬空的架板上俯下身操作,40分钟轮换一次。因为40分钟结束后,整个人腰都酸了……”李思凡说。
“我们正处于一个伟大的时刻,古蜀文明神秘的面纱正在逐步被揭开,深厚的文化内涵逐渐丰富、生动的历史场景依稀可见,我们是见证者,也是参与者。”许丹阳激动地表示。
在象牙露出泥土等待提取的那几天,许丹阳天天都要去现场,“主要是看现场的温湿度合不合适。我们每天都会记录舱内的温湿度数据,如果温度过高,就要及时调整;如果湿度不够,就需要及时给象牙保湿。”
负责文保工作的肖庆,以前主要做实验室的工作,“过去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室内,如果要去考古工地,也是阶段性地过去。”但这一次,由于将文保工作完全提前到与考古发掘同步进行,所以文保中心的人连带着设备,都从市中心一并“搬”到工地现场。
“作为一个考古人,永远感觉时间不够用,永远感觉在路上。”三星堆遗址祭祀区发掘现场负责人冉宏林感叹道,我们的追求很朴素,尽可能多地发现古蜀国的材料,为子孙后代留下更多关于三星堆的记忆。“这也是一种中华文明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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