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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春 信 ‖ 梁志友

作者:梁志友(四川省天全县)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1-04-17 22:41:46 浏览次数: 【字体:

春信

梁志友

猪鼻拱

今年打春早,暖融融的阳光里,充溢着饱满的春意。

梦陆续醒来,眨着惺忪的眼,润润地看着又一个牛年。年轮的转换如T台走秀,妩媚的一转身、亮相,让人浮想联翩。

一种味,一羽希望;萌芽在冬,茂盛在春。春暖大地后的林边坡、沟坎边,野生的猪鼻拱,文艺词称折耳根;拱出泥土,吹起紫绿的小喇叭,无声胜有声,告诉人们春天来了。用鲜嫩的春姿跻身繁华的农贸市场,与大棚里人工栽种的折耳根,一争宠爱。

小时候日子清苦,但“少年不识愁滋味”,三俩伙伴相约,挎上母亲布缝的书包,捏着一把玉米撬撬。一路叽叽喳喳如小鸟,风风火火到城郊。早春二月,暖阳铺染得麦苗葱郁,孕育得油菜含苞;猪鼻拱也张着小耳朵聆听花开的声音。我们各自走一条田坎,就看谁的眼尖运气好。弯腰下蹲,一撬一个准,春泥牵出来的,是白生生的散发着异香的两斗三节根茎。鲜嫩的猪鼻拱若婴孩的肌肤,轻轻一掐就是浓香的水,童稚的满足形同拣到了宝贝。不一会就收获了半书包,回家足够拌一斗碗了。于是,有伙伴扯起喉咙“回家了!”一声尖叫,清亮的童声把春阳也划出一道痕来。心满意足来到溪边,脱鞋挽袖,用清冽的水一根根洗出它们的俊俏。湿漉漉装进书包,也揣进童趣的胜利凯旋,雀跃着回到四合院的家。晚饭便多了一斗碗盐巴和豆瓣凉拌的猪鼻拱,用它的原汁原味释放出春色、春香。一个春天、半个夏天,想吃时就去挖这气味浓烈得猪都不吃,但人人皆喜欢的“神草”,分享着大地无私的赠予。

日子翻篇,楼群直抵山脚,田畴成为记忆。市场上出售的折耳根,四季不缺,貌美肤白,且胖且长,味也将就。不过,因为多数为棚栽人植,总觉得少了股原野的那份清气。吃法也百人百味、依己好恶。成都人喜欢吃其叶耳部分,拌入蒜泥、淋上红油,春天的芳香在舌尖上演绎出浓郁多滋;家乡人偏好根茎,与青笋丝、胡萝卜丝组成家常“三丝”,也让冬味与春香牵手,弥留下乡味的隽永。当然,也不乏与腊肉结伴共度,快速翻炒为餐桌新肴,素菜荤吃,成为佐酒,下饭的天作之合,完成旧味新意的提升。

想吃野生的猪鼻拱,对小城人也非难事,选个清闲晴好的周日,踏着春阳、沐着春风、赏着春色,走向山那边。生命力极强的猪鼻拱无处不在。小背包里装着一个塑料袋,一把栽花养草的小铁撬……只需半天功夫,便会春情得意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随心所欲做一盘凉菜,看似庸常的生活,深味处,细细品尝,它藏匿着一份浓浓的怀想。

香椿芽

春天如约而至,大地春意盎然。风里有了温度,水里有了暖意。伫立田埂、地边,你能感觉到菜蔬、稼禾萌动的春心;行走在果林、花圃、园林,你能听到嫩芽、花苞的歌咏。开心嗨了!每一呼吸,都是春天的味道。向前看,把过往的伤情痛感结痂,新的憧憬轮廓清晰。

早春二月,最富春色滋味的,当数香椿芽了。当地原产香椿和红椿。从屋前、房后、檐下向阳处的香椿树,到菜园、坝边、沟傍、路坎三、五派对的“香椿群”;从浅山向高岭;香椿芽乘着春风,沐着春色,一路次递走向人们的味觉期待。

物以稀为贵,尽管它一上市堪比肉价,但贵也要吃。谁叫它素颜素妆,却异香四溢,春天的味道最浓郁。

家常的吃法,自然是春芽炒土鸡蛋。无须劳烦大厨的驾,简单得谁一看就能上手。土鸡蛋碗里打散成液状,加入切细的香椿芽,放少许食盐,油锅摊出如意样的“圆镜”,抑或快炒快铲成一盘散开的“腊梅花”。虽是家常烹饪,但扑鼻的香味保留了食材的原生态,和山情水味以及季节的菁华,过度的烹饪反而有点画蛇添足。

用香椿芽炒豆豉,无论通常的颗粒豆豉,还是天全自酿的豆渣型“坨坨”豆豉配对,春芽的清香与豆豉的厚味,也是当地的乡土味优品。品尝春尖炒豆豉,味里有春情,也富含人文旧忆。

凉拌香椿芽也是一味,但一定得先焯水。水开下锅,片刻出浴,既保留了营养和香气,也去掉了毒素。大自然和事物总有自己生存的法则,很美的许多都有点毒性。这是自然的智慧,也属造物主的狡技。春芽里含有硝酸盐和亚硝酸盐,生食有误,所以凉拌须先焯水。至于口味酸、甜、苦、辣、麻,“情人眼里出西施”,爱即为珍。因为春芽总是高占枝头,高价买来凉拌吃显得过于奢侈。除了有椿树、椿林的人家有此福缘,一般都不会当主食材轻易铺张,多将其作为点缀的辅材。

美丽总是来去匆匆,趁春风刚刚掀开春色的被角,惊蛰的鼓响刚刚擂动,花朵和嫩叶还在呢喃,踏春正当时。忘却烦琐,走出水泥丛林,进农家、入农院,一盘原汁原味的“春芽配”叫醒你的舌尖记忆,也把春天的味道留在唇齿。

清明后,无花无果靠无性繁殖和插扦育后的香椿,芽喙舒展,撑起叶的绿伞迎接夏日的阳光。记忆里,我家老屋后的菜园边的香椿树,几天不见一下子窜过墙头。偶尔,父亲煮面条吃的时候,还会掐一小把顶端的嫩春叶,切得细细的当葱花,滚烫热面点缀少许,其味依旧。如今,物是人非,家味虽然已成美丽的片忆,回味,依然会让情感的春汛也涌动。

蕨菜

蕨菜,天全人叫它“脚基薹”。刚出土的苗头蜷成一个小圆,像天造的“紫镶碧玉”;稍展时又若“龙头”,有称它“龙头菜”。开繁成叶后,似一羽绿色的凤尾或孔雀羽。多生长于浅山坡地背阴处,溪沟傍的湿地;长在大山深处的人称“鸳头基”。它同样是天地福泽,春天的信使。窜出地皮五、七寸后采食,肥嫩适宜。《本草纲目》有述:“蕨处处山中有之,三二月生芽,拳曲状如小儿拳……基茎嫩时采取,以灰汤煮去涎腺,晒干做蔬,味苦滑,亦可醋食。”草木灰含碘,可去涎腺,足见前人早已食用。而且,颇具生活智慧。

这与恐龙同世纪生长的山野之蔬,虽说比不过占尽枝头风光的香椿芽和香味浓郁的猪鼻拱那么春色丽人,自身还有那么点涎腺苦涩。但,它仍然是家乡生长一株葱茏的乡愁。一年一度春来时,总会与它邂逅。食之,若赴一趟充满野趣的春天约会。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正经历“经济困难”的阵痛,当地政府在进行野食资源普查时,这藏于山中的野蔬连同它的根,土话叫着“脚基根”,一并列入“代食品”名目。因其超然的生存能力,无论浅坡荒地、深山老林,无处不是它们茂密的身影。上山轻轻松松采回一背篼、一竹篮、或一包一袋,带着春天一样的心情回家。当然,节令时它也是市场的常客,因为价格便宜。从地摊上称一斤,买一把山野之蔬,回屋掐去小拳的叶芽,开水中氽过,也叫杀青和预煮,去涎去涩;再用清水浸泡完成又一次质变。可用热锅凉油、干花椒、海椒炝炒一碗质朴自然,春味野趣的素蕨菜慰藉舌尖;也可加上各种佐料,做成本色本味的凉拌蕨菜,必有春天复苏的清香,季节的况味和乡情的美弥留唇齿。现在,人们的生活质量今非昔比,将蕨菜氽烫,洗一个凉水澡,绿蕨菜更鲜绿、紫蕨菜更粉紫。沥干之后与肉结成派对,荤和素相得益彰的“腊肉蕨菜”和“鲜肉蕨菜”,既消腻、又呈鲜,再次让舌尖陶醉在春天里。

把杀青后的蕨菜放进盐盔里舂成泥状,揉进玉米面里烙成“脚基苔火烧子”和“锅边转”,让坚实的玉米馍变得松软有姿色,是生活困难年月乡土的吃法。那是食不裹腹的年月是为填饱肚子的权利之计,沿袭今天,便成了特别的乡味记忆。并且可以揉进面粉、糯米粉中,做出花样的馍或糕,纷呈出不同的春天色彩和层次,抒出生活的美感。所以,当地有人叫它吉祥菜和如意菜。

上山打蕨菜常常满载而归,除了鲜食外,将其杀青后放在筲箕、簸箕,用垫晒干收藏。过去是有备无患,现在是跃身一变成为反季节食材。用开水将干蕨菜泡发,一夜梦乡让它找回自己的春天。清水中淘一淘,去苦去涩。葱、姜、蒜、椒炝锅,寸段快速翻炒即为干素。荤炒、凉拌同样极致。作为天全“九大碗”头碗“蒸圆子”的底料之一,和胡萝卜、干豆荚等蔬一起配伍,各取所长,又相互提携,把复合味发挥到极致。干蕨菜最大的特点是没了鲜时的涎腺,更有咀嚼感。所以,现在有的人家,还将其作为大年三十煮在猪头肉汤里的素菜,与海带、干豆荚、胡萝卜和干笋一起,来一次季节相约、共同“闹春”,让年味更具意味。

龙苞

龙苞,也谓“刺登薹”。山林里有石灰花楸、泡次叶花楸、鹅掌楸、唯独刺楸(kalopanx[thunb]koidz)的嫩叶芽能食用。虽然芽喙仍披一身柔软的小白刺,却富含多种矿物元素和丰富的粗纤维。自从走上天全人的“菜谱”后,也就有了舌尖上的爱恋。

保护自己,大约是一切生物的本能。长颈鹿的长脖子,是方便高处取食;刺猬通体长刺,是防天敌;为了万木丛中占一席之地,刺楸树一样以刺为盾,也以刺为矛,并开枝散叶强大自己的家族,甚至被斧伐风折为薪,在炉膛里也是“烟秋秋”的火焰不旺,非别的柴禾助燃不可,让人生厌避而远之,达到生存的目的。

春天里,龙苞与香椿芽脚前跟后,占尽枝头春光,成为家乡舌尖的寻觅,被冠为绿色食品。靠山吃山,山里人会用一根竹杆顶端绑上锋利的弯镰,背着背篼上山。刺楸树下,对着充满诱惑的春天嫩绿,贴着龙苞的蒂轻轻那么一下,龙苞便会“菜熟蒂落”。在人们舌尖贪婪和智慧的面前,刺楸的自我保护脆弱无力。

这个季节,有人上山自己采摘,但多说人上市场现买。因为都是山野蔬菜,以防不测和消除它的粗糙也需杀青。吃法同样简单明了,杀青后清水漂过后,凉拌素炒,或当荤菜的料头,都溢满山情水味,春色满齿。它没有香椿芽的芳香,蕨菜的细滑,在口里还有些粗糙。但,这正是人们挑剔的舌尖最需要的磨砺。

记忆中,海子坪和溪头沟头的山林中长着不少的刺楸。每逢周日,只要天气晴好,我们街上的几个伙伴就会上山砍柴。山里的春意略比平坝的慢半拍,但也是绿芽纷争,气息浸入肺腑。到林中砍好柴后,采收龙苞是举手之劳的事。回到家里盆中一洗,灶锅里杀青,再让龙苞舒舒服服地泡一个澡、沥干素炒。流年里的舌尖没那么娇贵,几滴清油,少许食盐,也能让稚嫩的味觉得到满足。也使,这春天的野趣,有物的光泽,和感情的积淀。如今,想吃,市场上走一趟买上一把,开水氽过之后,姜、葱、蒜、海椒节、花椒粒炝炒,五味齐全,饱了口福,慰了心念。但有一点,多油重味下,总觉得缺少了那么一点。想来想去,是人所共有的对人生旧事的念想。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天全人将龙苞做成清水罐头,森林蔬菜得到保鲜的同时,也随改革的潮涌,身价倍增的走南闯北,成为舌尖的新宠。秋令冬藏,开一瓶依己之爱,凉拌、炒、煮,都是春味满满。

前年到仁义白土坎的重楼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朋友的待客菜中就有“干龙苞炒豆豉”。味虽那味,唤起我对龙苞的记忆。因为晒干后褪色变型,不吃在嘴里,你根本想不到它是春天的芽,山里的魂。嘴里一尝,我心明眼亮,向朋友道出谜底。爱它,自然胜过一切荤菜。朋友见我喜欢,临走时特意装了一些,盛情比春暖。尔后知道,合作社将香椿芽、龙苞一度作为产业项目,在重楼楼园的山背后,就种着一片香椿芽和刺楸,只可惜已是初冬,不然我定回让舌尖再尝这春天的味道。

鹿耳韭

因叶子状似鹿的耳朵,吃在嘴里还有韭香蒜味,日久成名。另有说辞,天全山林中生活着毛冠鹿、水鹿、林麝、麂子、狍子等鹿系成员,此尤物乃这些动物们喜欢的大餐,因此得号。就将名字的由来作为悬念吧,因鹿耳韭在山野菜中最具温和的品性,价格也不温不火,一入市就惊艳四方,招人喜欢。

春夏之交,从冬季一路装点菜篮子的蔬菜、酝酿乡味的,亦然晒干、入坛或进罐做起嬗变美梦;时令已到,有的起薹变老;有的开花结籽;除了留种的让它招蜂引蝶、完成传宗接代的心愿,其余的都会被当衰菜枯败被清除,腾出地来播下新的希望。种瓜、点豆、栽苗、换季轮作。

此时,鹿耳韭瞅准机会一路翻山越岭过沟跨溪,带着山野气息,抢着最后的春光走进市场,走进人们开始贫乏的菜篮子,自豪地当起新贵。因其一脚还踩着仲春,另一只脚已迈进孟夏,叫它“春信”也没失格。

天全的鹿耳韭多产于高山区,杉木山最最大,因其土壤沙状松疏、肥沃,与苔藓互为邻里。生长的鹿耳韭叶绿、茎嫩且胖,口感微甜,生的都可以食用。所以颇有粉缘。其它也有零星分布,但稍显逊色。

鹿耳韭因为自身的温和脾气,也就与许多素菜如出一辙,烹制大同小异。它的特别是叶茎可同锅,也可叶、茎分炒,还可煮汤。沸水下锅,放盐、滴少许香油速起锅。韭叶煮汤、汤色清亮还有股天然的清气;叶若浮萍,素绿仍在。喝在嘴里留给舌尖伶俐的春新,又有春光难留和邂逅夏日的感慨。凉拌一样甜丝丝的,口感大棚蔬菜可谓望尘莫及。

另外,山里人采得多了,当天不能消化,办法有的是。阳光是天然的烤房,晒垫、簸箕晒干,凭经验加入食盐揉搓,赋予新的内涵,装罐后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腌渍的鹿耳韭是天全的一绝,时光匆匆走过一月一季,经历寂寞得以修炼出另一口感。把它们切细后做成烧白肉的底子,独一无二的风味与栽植而腌的梅干菜、芽菜、榨菜、腌菜、酸菜迥然有别。用它当馅料包成玉米馍馍、包子或者吹汤,入口皆有春风化雨,情致随味蔓延开来的感觉。只可惜它的资源有限,又来自大山,城里人到山上采摘有难度,只能到农贸市场购买。还因为它进入市场时,地里种植的蔬菜到了淡季,鲜吃已经供不应求而十分走俏,采鹿耳韭的人都想快些把这大自然的馈赠变成现钱,谁还操那份心,把这山野蔬菜盐渍成岁月里的味道。记忆里的美味,只好等待下一次邂逅了。

END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梁志友(四川省天全县)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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