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借喻古地名

误用“汉嘉”到如今

苏轼诗中一个用错地名带来的影响

周伦斌

北宋元祐五年(1089年),苏轼任杭州知州,得知同僚张伯温将赴自己家乡出任嘉州(今乐山)知州时,特以此诗相赠,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著名诗篇《送张嘉州》:

生不愿封万户侯,亦不愿识韩荆州。

颇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

虚名无用今白首,梦中却到龙泓口。

浮云轩冕何足言,惟有江山难入手。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谪仙此语难解道,请君看月时登楼。

谈笑万事真何有,一时付与东岩酒。

归来还受一大钱,好意莫违黄发叟。

特别是“少年不愿万户侯,亦不愿识韩荆州。颇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而名扬天下。

这首诗写古嘉州、今日乐山毫不怀疑,因为诗名及其内容都是铁证。诗中借用了“汉嘉”一词,指代嘉州。但“汉嘉”却不符合历史,不管是南安县、嘉州、嘉定府(嘉定州)、乐山县,从未出现过“汉嘉”二字。嘉州是在北周(579年)取“郡土嘉美”之义而来。《元和郡县图志》载:“按州境近汉之汉嘉旧县,因名焉”,“嘉州”之名由此出现。这再清楚不过了:汉代没有“嘉州”,“汉嘉”也不是嘉州,并不指今日乐山。可从苏东坡开始,在文人眼里,“汉嘉”就指向了嘉州(今日乐山),影响直到今天。

《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汉嘉”:本汉青衣县,后汉改曰汉嘉,三国蜀置汉嘉郡,晋并废。《后汉书》曰:汉嘉,故青衣,阳嘉二年改。《水经注》卷三十六云:安帝延光元年,置蜀郡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求内附。顺帝阳嘉二年,改曰汉嘉。嘉得此良臣也。

即是说:东汉顺帝阳嘉二年(133年),蜀郡属国所辖青衣县正式改名为汉嘉县(汉嘉一名由此出现),其余三县(严道、徙、旄牛)依旧。属国都尉驻汉嘉县,汉嘉成为省级地方行政中心。东汉灵帝建宁元年(168年),蜀郡属国改名为汉嘉郡,归益州管辖,仍旧领四县。汉嘉县由省级降为地级。三国蜀汉昭烈帝章武元年(221年),汉嘉郡下领四县如故,但郡治汉嘉县改名为阳嘉县。晋代初期,汉嘉郡领县如前,只是将徙改名徙阳,将阳嘉县复名汉嘉县。西晋永嘉六年(312年),即李雄成汉政权时期,汉嘉郡撤分为沈黎、汉原二郡,仍归益州所辖。其中,汉原郡领五县:江原(郡治)、临邛、晋乐、徙阳、汉嘉。东晋穆帝永和三年(347年),桓温伐蜀灭成汉,改汉原郡为晋原郡,领五县如故。南齐时期(479—502年),改晋原郡为晋康郡,归益州所辖,领县如故。汉嘉县废于何时,尚未见明确记载,但据《崇庆州志·沿革》载:“梁改(齐)晋康郡为江原郡,领江原、临邛、晋乐三县。”据此可知,汉嘉废于梁。查《四川郡县志》,自梁始再无汉嘉之名。

综上,历史上是先有汉嘉县,后有汉嘉郡。汉嘉郡名先废,汉嘉县名后废。汉嘉县名存在了约370年(133—约502年),汉嘉郡名存在了144年(168—312年)。

既然“汉嘉”是由青衣县名改,那乐山历史上也曾设青衣县,与乐山有无关系呢?

青衣县本青衣羌地。青衣羌主要分布在今四川省西部雅安地区,因青衣水而得名。《水经注·青衣水》载:“青衣水出青衣县西蒙山。”注云:“县故青衣羌国也。”青衣江亦名羌江,此江上游居住着不少青衣羌人。早在西汉吕后(雉)时就“城焚道,开青衣”,设立地方行政建制,青衣县治所在今四川省名山县北。《水经注·青衣水》注称:“公孙述之有蜀也,青衣不服,世祖嘉之,建武十九年(公元43年)以为郡。安帝延光元年(122年),置蜀郡属国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求内附。”属蜀郡,武帝天汉四年(前97前)罢沈黎郡,分两部都尉,一治青衣,统领汉民。东汉安帝置蜀郡属国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求内附。顺帝阳嘉二年(133年),改名汉嘉。

另一个青衣县:西魏废帝二年(553年)设置青神郡,为青神建政之始,后二年(555年),在青神城郡设青衣县,北周武帝保定二年(562年)改为青城县,宣帝大成元年(579年)取“蚕从氏青衣以劝民农桑,民皆神之”意,定名青神县。

还有一个青衣县:隋开皇四年(584年),改平羌县名峨眉县,开皇九年(589年)改峨眉县名青衣县,次年改青衣县名龙游县。

汉嘉县名存在了约370年(133—约502年),汉嘉郡名存在了144年(168—312年),乐山历史上的青衣县设置是在开皇九年(589年),一年后废止。由此可见,汉嘉郡、汉嘉县都与今日的乐山无关。汉嘉名称废止500年后,正是因为东坡先生(1089年写下《送张嘉州》)之故,“汉嘉”一词又开始延续,多指乐山,直至今日还在继续。如清人诗文中更是常常歌咏“汉嘉”,清初康熙年间诗人王士祯(1634—1711年),对竹枝词情有独钟。他每到一地都要写几首竹枝词,其《汉嘉竹枝词》亦是名篇。方象瑛《使蜀日记》载:“然汉嘉海棠实香,州守为余言,气似兰云。”与袁枚、赵翼合称清代“性灵派三大家”,被誉为“青莲再世”“少陵复出”、清代“蜀中诗人之冠”的张问陶所作《嘉定舟中》(之二),亦以歌咏汉嘉而名:

平羌江水绿迢遥,

梦冷峨眉雪未消。

爱看汉嘉山万叠,

一山奇处一停桡。

不仅如此,“汉嘉古治”的匾额挂在今日乐山城区育贤门上,据说是清朝末期的提法,府衙门鼓楼上两横匾乃前书“汉嘉古治”,后书“海棠香国”。相关文章说“汉嘉”是古代乐山的称呼(古称“嘉州”),“古治”则表示古代乐山的治所,即古代乐山政权所在地。说“汉嘉”指嘉州虽不准确可从苏东坡开始就有此说,但提“汉嘉古治”则是错误的!

乐山城区育贤门上“汉嘉古治”的匾额(图源:嘉州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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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周伦斌(乐山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民建乐山市委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