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州有幸迎诗人 一首感梦传古今

由唐朝大诗人元稹驻留蓬安金溪说起

邓四平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题记

蓬安有一个名叫大泥的地方,从空间意义上说,这也许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甚至在无限放大的蓬安地图上,如不仔细搜寻,也许也很难寻觅到她的踪迹。但是,从时间意义上说,这却又是一个让人不得不为之驻足停留、打量、凝视、甚至不断回眸的历史文化胜地。

正如这个地方的地名一样,大泥,大泥,这里还真是一个大有可观的地方,非常有历史、有文化、有故事。

大泥,原先是金溪镇下辖的一个乡镇,位于风光旖旎的嘉陵江边,距蓬安县城大约有十多里路,并不算远。乍一听,还以为大泥这个地方很大,甚至大得不得了。其实,到了大泥,一头扎进街巷,一阵闲逛之后,才蓦然发觉,大泥其实是一个非常袖珍的小镇,小得甚至让你怀疑这里也许就只是嘉陵江畔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泥依山傍水而建,镇里有学校、供销社、农经站、信用社等等,各种机构一应俱全,还有很多民房、食店、客栈、杂货铺、打铁铺、米店、布店、粮油店,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青瓦房,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宛如棋盘里的棋子,星星星点点地排列在嘉陵江畔的青山绿水间。随着撤乡并镇,镇里的各个机构虽早已裁撤,各色商铺早已关门闭户,但古色古香的街巷,排列有序的青瓦房,青翠碧绿高大挺拔的参天古木,却依旧保存完好。走进如今的街巷,虽然有些荒凉,甚至凄清,但依旧不难想象古镇往昔的繁华与热闹。

有人说,大泥其实就是一个建在嘉陵江畔的码头古镇,是一个人声鼎沸热闹繁华的货物集散地,说白了,就是一个南来北往的行旅匆匆的驿站。过去,嘉陵江上水运发达,到广元、重庆、上海,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嘉陵江里百舸争流、船只如梭,到了大泥这里,几乎都要停船靠岸,作短暂停留,补给食物、淡水以及各种生活物资等等,然后再抖擞精神,鼓足干劲,继续前行。

嘉陵江流经大泥,有一片不大的江滩,有数十步青石台阶蜿蜒盘旋而上,直通镇里。如今的青石台阶上虽然早已爬满苔藓和各种杂草,仔细打量,还是能清晰看见当年驮运货物的骡马踩踏石阶留下的深深的足印,断断续续一直延伸进街巷深处,乃至无穷无尽的远方,让人穿越岁月的波光流影,仿佛依稀还能听见商旅云集南来北往的骡马颈项下的铃铛声声。

从大泥可以通往营山、仪陇、蓬安、南部、阆中、广元,再到陕西、甘肃、青海等地。从某种意义上说,大泥是南来北往交通要道上一个举足轻重的非常重要的节点,甚至称其为交通枢纽、战略要地,也许都不为过。

说到大泥,金溪必定是一个绕不开的存在。金溪是一个千年古镇,历史悠久,在蓬安县志中有明确记载。金溪最早的名字叫芳溪,又叫斜溪,后来才叫做金溪。唐朝大诗人元稹曾乘船路过金溪,诗人登岸驻足并留宿,住在古镇一家客栈里,留下了《感梦》一诗。诗是这样写的:“十月初二日,我行蓬州西。三十里有馆,馆名曰芳溪。”元稹这个人不但是个大诗人、风流才子,同时是朝廷的高官、宰相,与当时的大诗人白居易是好友,世人将其并称为“元白”。据史载:当时,元稹乘船从嘉陵江上路过金溪,大约是去成都浣花溪探望他的情人薛涛,路过金溪,也许是路过大泥,然后登岸留宿了一夜。究竟是留宿在金溪还是留宿在大泥,其实这些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诗人一不小心浅斟低吟而出的一首五言绝句,却成为了留给蓬安、留给金溪、留给大泥的永远不朽的千古绝唱。大道无垠,旅痕流芳。尽管诗人早已驾鹤仙去,但一管颓朽的毛笔留下的星星点点的诗句,却犹如灿烂的珠玑镌刻进了山河与历史,划破时空,呼啸而来,至今震撼着岁月与人心。

难道不是吗?功名利禄、将相王侯、荣华富贵,如此等等,皆如粪土和腐草,早已淹没进岁月的深处,犹如落定的尘埃,被人遗忘。短短的几行诗句却在不经意间记录下一段文化的苦旅,至今深入人心,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与天地永存。蓬州有幸迎诗人,一首感梦传古今。

其次,不得不承认,金溪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物华天宝的好地方。别的不说,先单单只说一下金溪镇上出产的金溪白酒。据说,只有用金溪镇里的一口古井水酿造出来的金溪白酒,才最为地道正宗,喝起来,味道醇厚绵软,清香甘冽。用其他地方的水酿造出来的白酒,喝起来,始终都喝不出古井水酿造出来的金溪白酒的清香甘冽和醇厚绵软。

金溪白酒,过去叫斜溪白酒,远销青海、甘肃、宁夏等地。当地苦寒,人们便喜欢喝金溪白酒来御寒去湿,价格也不贵,味道又不错,所以金溪白酒深受当地人青睐和热捧。现在,金溪白酒在蓬安、南充,乃至川内,依旧闻名遐迩,销量甚巨,堪称名酒。

除了金溪白酒,金溪下面还有一个名叫石梁沱的地方。石梁沱的嘉陵江中,有一种非常出名的特产,名叫石梁沱江团,其肉质鲜嫩细腻,味道极其鲜美。这种江团与其他地方的江团有着显著的区别,就是鱼的下颌有一点朱砂似的红色印记。20世纪50年代,时任川北行署主任的胡耀邦品尝过石梁沱江团后赞不绝口:“蓬安石梁沱的江团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江团真是个好东西。”

石梁沱的对面,还有一处名胜古迹,名叫地藏寺,庙里供奉着地藏菩萨等众多神灵。据说,庙里的菩萨非常灵验,从古至今,信众众多,香火鼎盛。20世纪30年代,红四方面军红九军军长何畏、副军长许世友率领红军曾在此与国民党军队激战。寺庙里至今留存有纪念红军在此作战的诗文纪念碑。

历史悠久、山清水秀的金溪,更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金溪魏家坝的魏时珍是闻名中外的物理学家、数学家。朱德在德国留学时,魏世珍曾是朱德的德语教师。金溪的张贻荪是《藏汉大辞典》的总编辑,是著名藏汉文化研究专家。金溪万和的萧毅肃,是国民革命军陆军二级上将,一代抗日名将,在接受日军投降仪式上,日军侵华司令官冈村林茨向萧毅肃双手呈上投降书,萧毅肃单手接过投降书,显示了中华民族和中国军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民族气质和民族尊严。或为官,或从文,或投军,从古至今,从金溪这一方热土走出来的名彦俊杰、文人墨客,可谓是人才辈出,举不胜举。

写了这么多,还是继续说说大泥这个地方。

其实,我最早知道大泥这个地方,是在2010年的一个冬天,我从蓬安周子古镇码头乘船去金溪紫石坝采写一个名叫曹害死人的清朝嘉庆年间传奇人物的民间传说故事,船经大泥停泊靠岸下人,我看到岸边的这个码头小镇古色古香,风光旖旎,于是也干脆下船登岸。在岸边,我看到一个岩洞,一位老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正躺卧在岩洞里冰冷的石板上。我向周围的人打听情况,知情人告诉我,这个老人名叫邓东林,60多岁了,无儿无女,是个孤人,无依无靠。有时饿极了,就跑到大泥小学的厨房里帮帮工打打杂。一些好心的学生就赶些剩饭剩菜给他吃,聊以为生。但邓东林年纪大了,精神有些恍惚,常常东跑西跑,错过饭点,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人饿得面黄肌瘦,走路踉踉跄跄打偏偏,仿佛随时都会倒地死去一般。听了老人如此可怜的遭遇,我便从身上掏出五百元钱送给了老人。回到县城,我连夜将老人的悲惨遭遇在网上发帖求助。帖文发布后,此事引起蓬安县委县政府以及金溪镇党委政府领导高度重视,相关部门迅速将老人从岩洞里请进了金溪镇上的敬老院,并为老人办理了低保和五保救助。但老人住不惯敬老院,悄悄地从敬老院里逃了出来,金溪镇党委政府便又在废弃的大泥信用社里找了一间房屋,打扫干净,又专门买了床、铺盖、棉絮、置办了锅碗盆瓢等日常生活用品,让老人居住和生活。

后来,我曾多次从蓬安县城骑摩托车前往大泥看望慰问老人,在大泥农经站一个名叫魏建英的中年女人开的小卖部里买米、面、菜油、饼干等送给老人。前几年,突然听闻老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不幸突然去世,去世时大约65岁左右,金溪镇魏家坝村的村支书刘小林和老人的一个侄儿给老人办的后事。

老人去世之后,我便有好几年时间再也没有去过大泥了。

今年国庆假的第一天,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这位可怜的老人,于是便决定骑车再去一趟大泥,去看看老人曾经住过的石洞,去看看老人曾经生活过的街巷,以寄托我心中无限的惆怅和哀思。

走在荒凉凄清的街巷里,早已是人去楼空,街巷里几乎没有了人烟,大泥已彻底地被荒废了,俨然一位步履蹒跚饱经沧桑风烛残年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嘉陵江边。

我伫立在爬满苔藓和野草的古镇石梯上,耳畔唯有呼呼的江风拂过,嘉陵江水在我的眼前静静地向远方流淌而去,逝者如斯夫!

此时此刻,我心中涌上了很多很多难以言表的惆怅和伤感。我想起了唐朝的刘禹锡,想起了宋朝的柳永,想起了明朝的杨升庵,想起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想起了白发渔樵江渚上,想起了秋月春风,想起了一壶浊酒,想起了杨柳岸晓风残月,想起了今宵酒醒何处,想起了巴山夜雨涨秋池,想起了古往今来很多的人很多的事。

此地实在太过凄清荒凉,不宜久留,最后,我恋恋不舍地选择了离去。离去之时,我的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千年以前唐朝大诗人元稹乘船路过金溪驻足停留茕茕而立的清瘦身影:十月初二日,我行蓬州西。三十里有馆,馆名曰芳溪。

古人都已驾鹤西去,而我心中的芳溪,你又究竟身在何处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2022年10月5日于四川蓬安

END

作者简介

邓四平,1974年5月生,四川省蓬安县人,西南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邓小平故居陈列馆馆员,蓬安全搜索、蓬安新文网、四川全网搜总编辑。1989年至今,在《中国教师报》《中国旅游报》《青年作家》《四川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400余篇,多次获国家、省、市各级文学奖,众多散文被选入各种文学选本和中小学生语文单元考试测验试卷。其中,《醉忆故乡醪糟香》被选入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编著的现代文经典阅读教材。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邓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