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之小学生活

李腾鹏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农村,没有幼儿园,直接上小学,刚上学叫发蒙。我6岁发蒙,现推算起来,应该是1951年秋季。那时的小学,春秋二季都在招生。我恰是秋季入学,同班同学年龄差异很大,班上最大的同学可能有十多岁了。

20世纪50年代初,芦山只有完全小学三所,一所在县城所在地芦阳,一所在飞仙,还有一所在龙门,所以飞仙小学又称为芦山二完小。完全小学又分为初小和高小,四年级前叫初小,四年级后通过考试升入高小。飞仙小学高小还收了当时凤禾乡以及天全多功乡的部分初小毕业生。其教员来自于全县各地,以县城的人居多。

记得刚入学时,家里没钱买书包,不知从哪里捡了一个旧藤包(用藤条编的,与其说包,不如说是筐),装二本书,一本语文,一本算术,没文具盒,两只铅笔用废纸包着,丢在筐内(如不用纸包,铅笔会从筐洞中掉出)。作业本是一百圆(相当于以后人民币一分)一刀的对方纸(一种手工造的纸,大小相当于现在的八开纸,五张相迭为一刀)用针线订的。秋季入学,没鞋穿(小时候,从晚春到初秋,基本上都是打赤脚),好在学校离家近,路是石板路,赤脚上学也不感到辛苦。

乡村小学,每天低年级上四节课,高年级上五节课。夏季每天上午10点上课,下午2点过放学。冬季上课时间推迟到上午11点,下午3点过钟放学。那时农民差不多是每日二餐,学校上课时间同农民生活习惯不冲突。虽是农村小学,学校开设的课程还算正规,除语文、算术外,还开设了音乐、图画、体育、手工劳动等课程。音乐课老师会教唱一些儿歌,也会教唱国歌、《东方红》等歌曲。学校有一架风琴,高年级同学老师还会教他们弹风琴、拉二胡,吹笛子等。

低年级的体育课主要是游戏,什么老鹰抓小鸡、丢手帕等。高年级体育课,主要是队列训练及球类等。手工课低年级老师会教剪纸、折纸飞机,高年级则要求做水车等较复杂的各种模具。学校老师从未布置过课外作业,作业都在课堂内完成。学生在学校是非常快乐的,所以上学是高兴的事。

记得少时同学们家庭都不富裕,夏天打赤脚上学的不只我一个,赤脚学生多了,同学间互不嫌弃,老师也不会要求学生穿鞋。到了冬天,男生多数同学都穿麻窝子,用旧布或毪子(高原藏民用羊毛织的一种较粗的布)裹脚。女生们家中再困难,也要穿上布鞋。学校设在庙里,没玻璃窗,天冷的时候,老师会发动同学筹钱买纸将窗户糊上,但也有窗户破损的时候,就只有任风吹。太冷,有同学就用一土钵(大人俗称灰篼子)装上木炭火取暖,老师也不会干涉。不过,大多数同学冬天手、脚、耳朵都会长冻疮,有的还会溃烂,直到第二年3月左右才能结痂痊愈。同学们衣服也穿得比较单薄,记得那时我在冬天贴身穿一件汗衫,外穿一件长衫(那时有很多人穿长衫),汗衫和长衫肩膀手肘都有补丁,外再套一件薄薄的棉坎肩,没有棉衣,下身一条单裤,即使下大雪也再也没衣服添了。

记忆中,儿时的学校,每天进校都要集合在操场上,升国旗,唱国歌(那时学校没电、没喇叭)。每学期开学有开学典礼,放假有散学典礼。无论开学典礼还是散学典礼,感觉都非常隆重,学校会把同学们集中在操场上,升国旗,唱国歌。校长、教导主任都要讲话,鼓励同学们努力学习,学好本领,将来更好地建设祖国。同学们每每谈到自己的理想,都是长大后当科学家、当解放军、当作家......

从一册班到五册班,老师说我每期都是第一名,期末时会奖励我一支铅笔或一个小本子。我每次拿到这些奖品,都会看到小朋友们羡慕的目光,自己也感到十分得意。记得读五册班时,因为我每期成绩都比较优秀,学校表现也好,经过少先队大队委讨论通过,吸收我加入了少先队(那时,不是所有学生都能入少先队,少先队被定位为先进少年儿童的组织)。我们新入队的队员,在庆祝“六一”儿童节的全校学生大会上,排成一行,由辅导员老师带领宣誓,队干部给我们戴上了红领巾。那一刻,自己感到无尚荣光。

大概从读五册开始,那时我已满8岁,每天早晨起床后,首先要同几个小伙伴一起把牛牵到山上,用长绳子拴好(牛以拴绳的地点为圆心,围绕圆心一圈的草吃完就可能吃饱),才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上学。下午放学回家吃饭后,要先割一背蔸猪草,然后牵牛回家。如果猪草不满背篼,回家后往往会挨骂。小孩贪玩,猪草割少了,为了不让大人一下子看出来,会先用小木棍撑在背篼腰部,面上撒上猪草,以蒙混过关,但往往败露,更遭到一顿暴打。星期天,小伙伴们把牛牵到山上后,先把草割满背篼,就在山上掏鸟窝,打野果。山上野果很多,什么水查子、刺梨子、马旋子,还有八月瓜等,可任意摘吃。有时还会偷偷地把锅、碗等带上山,再偷点大米,家境好的小伙伴还会偷点腊肉,几个小伙伴在山上野炊,高高兴兴玩上一整天,下午再牵上牛背着草回家。

其实,小时候我们还是蛮调皮的,记得有一次几个小伙伴将村中一户人家的一只小狗拴到山上杀了炖来吃,锅小,水少,一会儿水干了,肉未熟,加几次水后,肉才熟了,几个人将肉连汤喝个干干净净。还有一次,隔壁叔叔家菜园地中一树樱桃熟了,远看着满树红红的,我同一个侄儿(年岁差不多)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站在菜园地边看上几分钟,望着熟透的樱桃垂涎欲滴。恰逢有一天晚上,月亮很大,大人们乘月亮大都去割油菜了,我们悄悄跑进菜园,将一树樱桃摘了半树,几个小伙伴吃了两天,当然也被骂了两天。

儿时的小学,教室破败,生活艰苦,但快乐不断。那时,除寒暑假外,春天有春假,秋天有秋假。记得春假会安排在清明节前后,一般是三天吧。在放春假的前后,春暖花开时,老师还会组织学生春游,到河岸、林边、或山溪旁唱歌、跳舞、野炊。秋假已记不清安排在什么时间,只记得各学校会组织学生在校际间相互联欢。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升恒小学高年级同学(那时升恒小学已设高小)到飞仙小学秋游,两校学生在大操场上各成一方队,相互拉歌,两校还分别表演了独唱、小合唱等节目,非常热闹。学校一月左右还有一次全校学生共同参与的课外活动。记得最清楚的是一次全校性的“解放台湾”的话动,学校将地点选在离学校不远处叫做宿溪口的地方,那地方三面环水,是假设的台湾岛。一部分同学扮成蒋匪军,一部分同学扮成解放军,蒋匪军守,解放军攻。假扮的蒋匪军一击即溃,解放军战士则个个英勇。老师还用炸药做成欢喜弹(一种用油纸包炸药裹制,摔地下就会爆炸的微型炸弹),当成炮弹和手榴弹,碰碰的炸响(欢喜弹只由老师掌管使用)。在解放军强大攻势下,几分钟就解放了台湾岛。我们虽小,也是解放军的一员,解放军打了胜仗,解放了台湾,我们这些小战士高兴得又蹦又跳。

我们上小学时的老师,当时感觉他们知识是非常渊博的,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对学生也非常关心,学校总处在十分和谐的氛围中。老师有早办公、晚办公。晚饭后,晚办公前,老师还会到学生家家访。在师生集体活动时,老师有拉二胡的,吹笛子的,还有一位老师用树叶就能吹奏歌曲。总之在我们心目中,仿佛他们无所不能。我们对他们非常敬畏。但有两件事,在我们幼小的心目中,冲淡了对老师无条件的尊敬之情。一是一位教我们语文课的老师,开学时未到校,后来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宣布,这位老师是中统特务,已被送去劳改。要知道,特务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是非常憎恶的。二是校长在多次会议上曾表扬过的一位老师,说他工作十分努力,最大的优点还在于各种会议上发言十分积极,但就在我小学毕业,结束小学生活的时候,他成为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在我们多年接受的教育中,热受党、热爱社会主义的思想已根深蒂固,反党反社会主被认定是十恶不赦的,当时曾想,原来老师中也有坏人。也就在那年,我小学毕业了。

时间已然过了几十年,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少年儿童根本无法想象我们那一代人的童年,惟愿他们能珍惜如今幸福的生活,更希望他们自觉增强环保意识,尊重自然,让山更青,水更蓝,自然生态能恢复到从前。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李腾鹏(雅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芦山县教师进修校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