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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记忆】我所亲历的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上)‖ 金国范

作者:金国范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1-10-09 17:15:14 浏览次数: 【字体:

本文载《巴蜀史志》2020年第6期

我所亲历的抗美援朝

第五次战役(上)

金国范

我于1950年11月入朝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在自始至尾3年多的战场生涯中,最令我刻骨铭心的经历是1951年的第五次战役,迄今虽已超过69年之久,但其中一些细节犹历历在目,似如昨天。趁脑尚未锈蚀,如实地变成文字,与各位共享。当时作为新兵的我,处于最基层位置,犹如森林中某棵树木上的一片叶子,无力解说整个战役的实际过程,只能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择其印象深刻者叙述于下。

2020年10月23日,金国范在宝武集团向其颁发“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时留影(金国范供图)

1

打扫战场

我军在发动第五次战役的最初几天,以每天30公里的速度向南挺进。最后宿营的前一天,可能由于我方发起进攻时间比敌方预计早,或美军后撤令下达较晚,士兵们来不及完全收拾轻装;我前线部队亦未仔细打扫战场即去追击,使吾等后勤人员有机会去收拾那些敌人留下的遗物。

此情况对我们野战医院分队来说,既是入朝后首次,也是末次。通常我们非战斗单位,位置离火线较远,而敌人有轮子,逃得快,武器弹药之类重要物品不会留下,即使有也会被战斗部队收拾带走或上交,余下的多是些穿过的衣袜鞋等物,及一些未及食毕的各类食品。经班长请示领导同意,可拣些敌军弃物自用,但要小心毒品和炸药,若遇遗漏的武器弹药则一律上缴。其实那些服装基本是已穿过,且脏兮兮的。美军人高马大,俺这个小个子兵根本没法穿,故不屑一顾;但老兵且个子较高者说衬衣等洗洗干净仍可穿。

我对食品(多数为罐头)颇感兴趣。一是抗战胜利后,上海滩马路边有不少地摊,出售所谓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的美军剩余物资,就有此种食品罐头,父亲有时会带些回家,故对它比较熟悉。二是每个罐头都贴有标签,并附以图案,为难的是没有中文。这些“扫货者”,唯独我是个识些英文字母的初中生,知道哪个罐头里有火腿炒鸡蛋、腊肠,哪个有三明治、口香糖,而且有香烟。

此时班长发令,已打开的罐头不许食用,怕被投了毒。但我已被众人包围,他们手里拿着各色大小形状不同的罐头,都来问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令我应接不暇。其实罐头标签上有图案,经解释大家很快皆明白。装烟罐头较轻,起初没人要,一些嗜烟老兵们知道后又因量少而争,最后打开大家分,每人一份。余下的罐头,按班长要求全上交给炊事班,大家也算是开了顿“洋荤”。

“烟民”们则更为高兴,第一回抽到了洋烟。不过他们都说,这烟并不合口味,太辛辣,没国产烟醇和。我年龄最小,出校门就进入营门,从未接触过烟,我爸也不抽,所以闻到烟味就躲得远远的。不过,因我能识别美军罐头,那几个平时不怎么理睬我的“烟民”,都来与我套近乎,满足了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心。班上的同志也开始称赞我,大城市来的小不点,此时派得上用场,跟敌人打交道,也要懂点洋文才好。

在朝鲜前线,虽然战斗激烈、生活艰苦,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始终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图为战斗间隙,志愿军战士 歌声、笑声不断(新华社发,葛力群 摄)

2

入驻春川金矿洞

经过反复拉锯战,三八线两侧已成无人区,特别是联合国军的美国战机控制了天空,晴天反复地沿着公路及村庄侦察巡查,发现目标立即俯冲狂轰滥炸,甚至连狗都不放过。几乎所有城市村庄只剩下残垣断壁,除深山老林罕见人迹的护林者窝棚外,根本找不到可居之处。打前站的同志返回报告,接收伤病员的病房已有,系某师医疗队的收容所——春川附近的金矿山洞,已有100多名伤病员待向后方转送。金矿山洞几个出入口之间恰好有条公路,于是我们医疗队一分为二,分别在路两侧山洞里安营扎寨。此时负责人与师医疗队交接后, 由护士长划分区块,将需护理者落实到医护人员身上。我资历较浅,分到十几位轻伤员和病号,其中有位夜盲症患者,白天行动自如,天一黑就变成瞎子。

洞内空气潮湿有味,但比露宿肯定要好且安全,不怕敌机骚扰。其次不会因有露水使被褥潮湿,避免受凉感冒。再者,矿洞口离公路不太远,医疗器械、药品、纱布绷带和食品供应较方便,利于转移伤员。只是洞内光线太暗,稍深之处只有依赖为数不多的马灯照明。记得似有只手电筒,但仅由负责人掌握,供应急时用。分配到具体工作,我当即与护理对象互动,介绍自己并询问他们的名字、职务和伤或病情;然后告知会有人值班巡视,若发生意外情况马上报告,以便得到及时处置。

说话间接到通知,晚餐已好,值班者招呼大家带好餐具开饭。伤病员的饮食自有招呼员送上,护士们则围着护士长,边吃边汇报情况。彼时,众人为此次战役迅速向南推进而高兴,觉得目前野战医 院的位置,虽离火线不到100公里,但仍较合理。由于连日赶路,加上紧张工作,医护人员皆感疲劳。领导指示,餐毕回“病房”,若未发现特殊问题,早早休息,准备明天的战斗。遵指示与护理对象道声晚 安后,进支洞工作人员休息处,稍宽衣裤倒头便睡,着实深感疲惫瞬息即入梦乡。直到战友把我弄醒, 说:情况不妙,外面天上有炮弹飞过的嘘嘘声直指后方,也许敌情正在变化。里面听不见,快去洞外看看。听换岗下来的哨兵传告,下半夜公路上似有敌人坦克冲过,后面有开着大灯的卡车随后。也许前方防线被敌军突破,我们可能已落入敌人包围。

听此消息,我忙快步向洞口方向走去,急切地希望知晓当前战情。同时心中盘算,如真发生险情,自己不知怎么办,但好在有组织,那些老兵不慌,咱只要听从领导安排,跟着大哥大姐就没事。

3

仓促撤离

为避免引起慌乱,路过病房时,我仍轻手轻脚地巡视一番。洞中除昏暗的马灯光外一片黢黑,仅洞口有微弱晨曦,我当即出洞呼吸新鲜空气。刚到洞口,发现已有数人举头仰望天空,高处有嘘嘘声划过,不久就听到爆炸声从后面传来。老兵议论说,不对啊?好像是敌人的炮弹声,情况有变,火线离此不远!正在议论间,见通讯员急匆匆地过来,大声说:不好!天没亮敌人就打过来了,公路上过去了不少坦克和装满美军的卡车,估计前方没挡 住,我们已落入包围圈。负责人在哪里?有信要马 上交给他……”

不一会,领导召集大伙宣布:敌军已深入我方约二三十公里,必须立即沿小路撤退。工作人员分三组,老弱病妇一组先行,小金年龄最小体弱列入该组;另一组带领行动无碍的轻伤病员随后;我 和身强力壮者编一组留守,与不能走动的患者一起,等待上级派突围步兵担架队来救援转移。估计敌人暂时还来不及进山沟搜索。早饭免了。立即行动,往东北麟蹄方向,避开公路不走原路。途中相互照顾,注意不要失散掉队。后方有收容点,力争安全归队。”此时,我心情特别紧张,急忙回洞 收拾物品,打好背包就上路。也没顾上去伙房要些吃的东西,空着肚子身无一点干粮,仅剩大半壶水。

跟着组长远离公路,沿着牧羊小道,按指定方向翻山越岭,逐渐进入深山老林中。虽敌机在空中盘旋侦察寻找目标,时不时还有编队的强击机呼啸而过,但由于我们队伍人少,且穿着绿色军衣与丛林混为一体,故大家并不害怕。除在开阔草坪地带害怕被敌机发现而不走动外,急于脱离困境的我们从不停止步伐。众人忘了饥渴,不断地和阻挡的树枝斗争。不知不觉天色渐暗,黄昏降临,实在太累 又饿,有人提议吃些东西,休息讨论下一步怎么办。我们中间有位心脏二尖瓣关闭不全、名为张尚武的同志已无法坚持,似要瘫倒在地。最后,大家放下背包围成一圈,决定休息一会,不让一人丢下。边上一位姐姐见我没吃的,顺手掰了一小块干粮硬塞 到我手中。稍作休息,大家又继续赶路。有人自告奋勇为老张拿背包,身强力壮者搀扶老张控制行军速度。同时每人拿条白毛巾扎在臂上,还取出细绳,一头系在前一人的背包上,一尾缠拿在后一人手中,形成人链以防黑夜走失。渐渐我眼皮已无法继续支撑,迷迷糊糊、半醒半睡但仍机械地往前移动,似入梦乡、举步艰难之际,却被手中之绳拉起一惊而跟上。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参加1951年11月30日轰炸大、小和岛战斗后的空8师24团空地人员合影

4

生平首次讨饭

走啊走,突然在一交叉道口遇到了一支整齐的队伍,双人并排行走,武器齐全,原来是后撤的建制步兵。见我们这支由老弱病妇组成的队伍,根本等不及谦让,就匆匆把我们拦腰冲断。

孰知,我似仍在梦中只知跟着走,到天色微明,睁眼仔细一看,大吃一惊,我的那些哥哥姐姐到哪里去了?一问,才知我错跟着二十七军某师某团的战斗部队走了。

我赶紧转身往来路跑,行至交叉路口,咱们那帮人连影子都不见一个。我像只离队的孤雁,心中满溢着恐慌和无奈。四处除一些鸟鸣声外,连风也没了,显得格外静谧。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还飘起了蒙蒙细雨。怎么办?我停下思考了一阵:好像这条右转的小路是向东,如果加快步伐或许能追上那些老弱病妇。理清思绪后,我顿时来了精神,忘了疲惫和饥寒,追了上去。

近2小时追赶后,我肚子开始提出抗议。尽管昨天途中休息时,战友分了些干粮让我填了个半饱,但经历30小时连续行军之后,体内所储能量基本消耗殆尽。未挨到晌午,早已饥肠辘辘,全身乏力,眼冒金星。如灌铅似的双腿,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凭着惯性机械地前移。脑中冒出挥之不去的忧虑: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还没找到自家人就已晕倒在地,就此埋骨异国他乡?

忽然,我闻到一阵从远处飘来的米香,精神为之一振,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往香味方向走去。只见不远处几块垒石上支着一敞口大行军锅,正冒着诱人的腾腾热气,两位穿着围裙的炊事员正不断地往灶肚里添柴。天助我也,若非云层遮蔽、细雨飘飘,谁敢白天生火冒烟?靠近一看,带着绿叶的米汤犹如茶水,白色的米粒在沸水中上下翻滚,真是粒粒可数。原来这是野战部队的一个连队,他们也几近断粮,偌大的锅中仅放了两碗米,余下的绿叶,则是从近处树上采来的桑叶。斯时此刻,饭香引得我控制不住口水外流。

于是,我厚着脸皮取出挎包内的搪瓷碗伸向锅边,愁眉苦脸不发一言,一副讨饭的可怜状。一年轻炊事员见此面露难色,婉言他们也饿了许久,这锅汤是全连四五十人今天的口粮。另一位满面胡茬的年长者见我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问道:“小同志,你是哪个部队的呀?怎么只剩孤单一人呢?”我如实相告。他叹了口气说:“听你口音好像是南方人,小小年纪就离家到外国打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真不容易啊!这样吧,就把我那碗让给你好了。”在我充满感激的目光和慌张不迭的连声道谢中,他接过碗,从锅底捞起碗“浓”汤,递到我手里。此时,那位年轻的炊事员,也默默地露出赞同的眼光。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要饭经历。正是这碗以前从未尝过的、这辈子再也吃不到的桑叶粥汤,救了自己的命。它赋予我力量,大难不死,路在前方!这碗充满战友情谊的粥汤, 其味无尽,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5

路遇张尚武

喝罢米汤,再三拜谢后我仍回原路向东。约一个多时辰,见路边一人似战友张尚武正依树而坐。我入伍后不久,因希望学习医务知识和技能,从院部医保股下放到一线医疗队与张尚武同一医务班。他来自皖北农村,尽管只有小学文化,但已干了好几年医务工作,见多识广有一定经验。老张为人憨厚老实,待人和气,我与他同吃同住同工作一年多,他平时对年幼的我挺关照,我们两人关系不错。他身体差,是个心脏病患者——二尖瓣关闭不全。

20世纪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部队刚进城不久,彼时野战医院的医疗技术水平低,遇见此类心脏器质性病员,没有条件手术,只得做保守性治疗。军医查完房回休息室不忙时,会让老张脱衣招呼大家用听诊器听他心跳发出的噗嗤噗嗤杂音,再与正常人做比较,以提高大家对心脏病的认知。平时老张工作兢兢业业、细致认真,对伤病员态度和蔼,深得一致好评。记得昨日他心脏不适,由同伴们扶着慢慢前行,此时怎么会在这里独自一人呢?

趋近细看,果然是老张,闭目冥坐似睡非睡。我靠他耳边叫了声,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啊,小金!”原来,经过连续三四十个小时奔波,没吃没睡,他心脏难受得无法忍耐,实在迈不动步了。他接着说:“我自己提出让其他人先走,这样他们或许还能有生路。你怎么也一个人才到?”看他哆哆嗦嗦开口困难的痛苦状,我将与他别后一天多的经历简单诉说了一番。

正谈着,过来一些掉队战士,我马上前去求救。听我说明情况后,其中一人给了我俩干粮各一小块;另一位见我们手无寸铁,则从子弹带中抽出个木柄手榴弹,递给老张并交代:这可用于不愿做俘虏时。”我趁机与他们核对自己的行走线路,证实方向基本正确。老张最后用力挤出几句话:“你别管我,跟他们走,也许能赶上我们的人。跟着他们是条活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俩对视瞬间,他的 泪珠夺眶而出。我转头不忍,思考片刻,终于接受了他的忠告,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

老张直至战役结束都没归队。停战后通过联合国机构,讯问是否有张尚武被俘或庾死战俘集中营的消息,都无下文。由此推测,最大可能是饥寒交迫而发病,客死异国他乡。

6

夜宿山间小屋

跟着这支队伍,我感觉有了依靠,情绪比孤单一人要好得多。虽然尚不清敌情,但他们说,我们现在大概已过杨口,往东是麟蹄,向北可去金刚山或淮阳。最好避开麟蹄,据说那里北进的是李承晚部队,尽管战斗力和装备不如美军,但目前我们缺乏弹药口粮,真遭遇了也不易对付。不过其中有两名战士因其部队预定赴麟蹄,故分手告别朝东归队,余者则选择往北。

天又暗下来,雨比刚才猛了,路更泥泞易滑,大家急于寻找避雨之地,但无处可躲。领头者转过一个山头后高声大喊,快过来,这里有间小屋。大家心情为之一振,加快步伐,向那里走去。走近一看, 估计是守林人休息用的茅草房,大间可供住宿,小间堆放杂物,门窗皆无,室内空空如也,仅有一具穿着韩国军装的尸体,双目紧闭仰卧在地。众人围着看,其肩章一条杠一颗星,应是个少尉军官,不知何 因陈尸于此。死者脸色苍白但英俊,且衣着整齐。我们中的一位胆子较大者,顺手掀开其上衣一看,见他腰上皮带光亮无损,就动手欲取下做战利品。孰知,解开一抽,发现一股尚未完全凝固、暗红色的 带脓液体从伤口流出,一股腐臭气随之扑鼻,同时冒出不少蝇蛆。围观众人皆捂鼻转身,令他急忙住手。

此时,我甚感口干饥饿,在储藏室一隅,找个可以依靠的墙角,放下背包坐好,将与老张分手前好心人给的、舍不得食用的应急干粮,和水一起细嚼慢咽徐徐吞下。在山中羊肠小道行走,不时会遇见 溪流,一旦壶中缺水,即加以补充。当然,都是生水,即使稍有些浑浊,但也顾不得许多。好在经过天然过滤净化,无细菌等有害物,至少这几天我肠胃没出问题。疲惫至极的我困意袭来,勉强嚼完,头一歪就进入梦乡。这一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醒来发现已是深更半夜,黑暗中除死人和自己外,已无他人。禁不住喊了声:“有人吗?”没有应答。心中有些慌,定下一想,既然如此,那死者不会复活, 且自己与他不在一屋,还是安心等天亮再说。

虽然这些同伴没叫醒、带我一起上路,心有所怨,但又想,或许人家叫了,我太困不醒,见我实在太累而放弃。事已如此,何况孤身一人已非初次,只要走得动,一定设法归队。只有回到那些朝夕相 处,一起吃饭、睡觉、工作、学习、交心、患难、生死与共一年多的集体——我们的九兵团二十一野战医院,自己的心身灵魂才能得到安宁。没饿死,还有力气走得动,就有希望!

7

走过双木桥

一坐下去,瞌睡又来,似睡非睡地时间就过去了。等清醒天色已明,但空中仍云层密布,我赶紧起身找回来时的小路,继续冒着逐渐变小的雨势前进。陆续又遇到一些步兵,仍是九兵团的。爬过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头后,谷地似乎开阔起来,我比不上那些体能好的人,又落单了,只身沿着一条溪边小径,往前溯流而行,以期找到较窄处越过。

眼见溪对面人较多,还有骡马,故急于想过溪与其会合。此溪平时大概仅两三米宽且不太深,但连日阴雨,涨水变成五六米宽,难以逾越。那时我还不会游泳,如果水达胸部人会站立不稳,水流再达一定速度就会被冲倒。喝几口水或许能过去,但背包必然落水,弄不好会被淹死。我边走边观察,见一较窄处水清澈可见底部卵石累累。经一番思想斗争,我决定冒险趟过去,当即将背包顶在头上,以防被水浸湿,并将鞋、袜、裤脱下捆好仅剩短裤,用光脚试探了水温,确实很凉,但咬牙尚能忍受。没走两步水已至膝,第三步差点湿了短裤。这个位置离最深处还不到一半。

这时,一穿军装中国人见我涉水叫道:太危险啦!快穿好衣服,顺着溪向前,没多远有座独木桥。”我一听,大喜过望,忙不迭转过身来,不及细看,一脚踩在块活动的卵石上,身子一歪,忙着护背包,却把整条短裤都弄湿了。上岸见无他人,我光腚直接套上长裤,把湿透的衬裤拧干,放在裹有雨披的背包上拴着晾晒,以防丢失。走了约刻把钟,果然看到由两根不粗松木组成的双木桥,木头两端断面还留着被斧头砍凿的新痕,比真正的独木桥要好走且安全,没几步就跨了过去。回想刚才的情景,总算有惊无险,也下定决心今后定要学会游泳。

此时雨虽已停,空中云层仍较厚。突然远处传来飞机的马达声,却不知飞机在何处。突然一阵阵娇滴滴的比马达还响的声音,从空中而至:共军官兵们注意,你们已经被联合国军包围了,唯一的出 路是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向我们投降。我们一定按照联合国规定,保证你们的安全,让你们吃饱,有伤、病会得到救治,有地方休息……”听此声音在头顶上反复广播,有人就骂了起来。突然,边上有人端起长枪,朝天放了一枪,倒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马上传来一个声音:广播的是录音,不是真人,甭浪费子弹。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趁着气氛不错,我小声问旁边的人,我们现在仍在敌人包围圈里吗?看见过美国兵吗?他说:不清楚,但至少还没面对过联合国军,只见过南朝鲜兵。

(本文原载《巴蜀史志》2020年第6期)

作者简介

金国范,1935年生于上海,高级工程师。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九兵团,在二十一野战医院当卫生兵。1950年 11月入朝参战,1954年复员,1995年退休。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金国范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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