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核桃树

江 浪

今天是父亲离世百天祭日,按照风俗要祭奠。早早地,我就端出一些父亲生前喜欢吃的核桃花生和水果,然后坐下来陪父亲说说话,后又给他剥了一些核桃请他吃。

父亲是喜欢吃核桃的,以前常听父亲说,他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有一棵核桃树,结核桃时大人们就要打许多核桃下来吃,那时可高兴了。父亲的话像一粒种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对那棵核桃树的向往。

终于,在我好几岁时,一次随父亲到祖母家,见到了我向往已久的那棵核桃树。记得当时我一进庭院,就被一棵高大的树吸引住了,问父亲才知这就是那棵核桃树。我以为是我第一次见到,很兴奋。父亲说我很小时是见过的,只是那时还没有记忆。我似懂非懂,转而我就想到原来吃的核桃就是从这种树上长出来的,我不由得又抬起头,望着上面青青的果子,心里立马就蹦出一个疑问,咋吃过的核桃与树上结的青果不一样呢?接着我就问父亲,父亲说,树上的青果长成熟了,大人们就用竹竿把它敲打下来,然后去掉面上的皮,洗干净放置一段时间,干了就与现在吃的一样了。

我还是似懂非懂,但从此我就喜欢上了那棵核桃树。

父亲小时候住在内江县(现内江市市中区)文英街一个四合院里,四合院里住有好几户人家。因祖父去世早,祖母一个人住在那里。听父亲说,祖父年轻时是内江一个名中医,除偶尔住在乡下的房屋外,多数时间住在城里。父亲在那庭院里长大,至于那棵核桃树,父亲也说不出是什么时候栽种的,总之很有些年岁了。

后来父亲在外求学,中专毕业被分配到成都工作,后又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在资中落户。听父亲说还是考虑到离祖父祖母近一些才选择了资中,这样父亲每年就可多几次回内江看望祖父祖母。在我的记忆中,有好几个假期我都到祖母家去住过一段时间。每次到祖母家,我就会坐在房门前对着那棵核桃树长时间仰望,也不知是喜欢它的高大、它的浓密、它的果实,还是喜欢上面成天穿梭的麻雀以及麻雀悦耳动听的声音,还是其他什么的。现在想来,应该是都喜欢吧。

记得有一次,我回祖母家过暑假,见树上长满核桃,就要祖母敲打一些下来吃。祖母说还没有成熟,等成熟了叫我父亲打一些下来给我吃。我哪敢去找父亲呢?一天,趁祖母煮饭时,我就寻来一根她平常晾衣服的竹竿,对着树上的核桃一阵乱打,在惊飞许多麻雀的同时,也打下了一些核桃。我兴奋极了,赶紧找来以前祖父用来锤中药的钉锤,对着这些核桃一个个锤敲,弄了许久才把里面嫩嫩的核给弄出来,立马放进嘴里,涩涩的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吃。以为大一点的怕是要好些,我又一连锤打了几个,还是一样,便有点生气地将打下的核桃丢弃一地。我的一双小手也因剥核桃的青皮,被汁水染了个黢黑,提了一桶井水也没有把颜色洗掉。后被祖母发现,挨了好一阵训。祖母还罚我把庭院打扫干净,不然就告诉我父亲。我哪敢不从呢?随后我就把偌大的庭院和屋前的台阶还包括庭院进出口通道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便坐在祖母屋前的台阶上,望着院中那棵高大的核桃树怔怔出神,父亲不是说去掉青皮就会看到核桃硬硬的壳吗,咋我就没有看到呢?不过转眼我就被干净的庭院所吸引,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问题了。

祖母的房屋,对着四合院进出口通道,通道有七八米长,斜斜地对着院坝,从庭院大门往里望,是看不到院里的房屋的。庭院里每户人家都要高出院坝,有的还有两三个台阶。祖母家门前是个小平台,平台前面有两级台阶,下方是一条长长的水沟,旁边还有一口水井。庭院右边角是一个公厕。庭院中间,当然就是那棵高大的核桃树了。总之,很美。

庭院大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小巷,小巷的宽可以过一辆人力车,听父亲说主要是方便拉粪便和拉垃圾的人力车通过。小巷两侧耸立着青砖高墙,当时我常想高墙那边是什么呢,依稀记得父亲说过是别家的庭院。长大后,读戴望舒的《雨巷》,才知原来“雨巷”就在我们身边。试想,四合院里如果没有核桃树和喜悦的麻雀,院外没有青石板小巷和青砖高墙,没有清晨拉粪便黄昏拉垃圾的人力车的“梆子声”和偶尔走街串巷的小商户的叫卖声,那整个庭院该会少了许多生趣。我真羡慕前人修房造屋的智慧和他们安静的生活。

后来,祖母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庭院了,但时常想起。每当走到那条街道,总还想,那棵核桃树还在吧,大概又该结果了,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倍加亲切。再后来,听说因城市改造,那个庭院被拆了,而那棵核桃树也被移栽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又过了许多年,有人说,那棵核桃树并没有移栽到别处,其实在庭院被拆迁那年它就离奇地死掉了。我心里咯噔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生生发疼。我想,许是它想与那个滋养它多年的庭院一起“归去”吧。

现在,那青石板小巷,那耸立的青砖高墙,那清幽的庭院,那高大的核桃树,还偶尔在我梦中出现。它们,曾是我孩童时的向往,而今,依然是我心中的念想。

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深深地移植进我的心房,在那里,那棵核桃树依然那样茂盛,依然那样高大,而且四季常青。

特别提示

转载请注明:“来源:方志四川”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江 浪

供稿:内江市委党史地方志研究室